起初他便是这么想的，觉得师兄即便知道真相，也不会帮他，反倒会阻止他，毕竟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有什么比骨肉亲情更为重要。

就连那时师兄站在他身后，扔出不夜。

他也觉得师兄是要杀他不是么。

少祈深吸一口气，岔开话题：“师兄现在醒不过来，跟我的迷咒有关系吗？”

卫清阶看着少祈，想问什么，还是没问，最后摇摇头：“跟迷咒无关，玉瑶的迷咒最多只能让人昏迷十二个时辰，大师兄早该醒了。他应该……是自己遇见了什么事，想不通，不愿意醒。”

白不云在外头大喊：“那怎么办啊？再过一日就要到了！他再不醒只能把他丢在外面了！”

卫清阶也道：“只能如此，大师兄的症状十分奇怪，我也没有办法让他提前醒来，可无妄谷其中有大机缘，其中还藏着关于修神梯位置的藏图，若运气好有一念成仙的机会，不可放弃。”

“修神梯……”

少祈念着着这三字，总觉得分外熟悉。

他想了想，什么也没想起来，只能继续垂着脑袋，盯着师兄紧密的双眼看，最后移到被师兄的手紧紧按压的那处疤痕上。

师兄力气大到已经将疤痕周遭按出一大片淤青，他也试着去扯过师兄的手臂，可是任他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又被二师兄制止，这才只能作罢。

“我在外面陪大师兄，等他醒了，我再跟你们一起进去。”

卫清阶道：“不可，若无妄谷有大机缘，最好能落在我们玉瑶峰弟子的头上。玉瑶峰弟子进去的越多，对我们更有利，三峰内已经分崩离析、暗潮涌动，若非是之前受魔界要挟才一致对外，恐怕三峰已经内斗的不成样子了。”

“少祈，我知道你担心大师兄，我们也担心大师兄，但是我们不能用整个玉瑶峰去赌。”

“一旦机缘被别人捡走，对于玉瑶峰是麻烦。”

卫清阶的神情十分严肃，少祈没怎么见二师兄露出这种表情过。

“不是还有……”

少祈正想说，不是还有师尊在，可他倏然想起之前三峰大比时翟寂闻曾说过，延长清虚神境时间有违天道，还在那日问过师尊身体如何。

他想起此事，便有些忧心，话锋一转，问：“师尊身体还好吗？”

可他这么一问，竟直接将卫清阶问的愣住了。

少祈见师兄不答，心中开始有些着急：“师尊是生病了吗？还是前些日子佛陀山上有受重伤却没有告知我们？还是……清虚神境……”

“……是清虚神境，延长秘境时间让师尊的身体受了不小的损伤，不过不能表露出来。他本不让我们告诉你，可此次无妄谷实在不能当作儿戏。”

少祈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一时之间也只能应下。

可将师兄一人丢在外面倒不如将师兄留在东秦，只能期盼师兄能在无妄谷开启前醒来了。

正如白不云所说，无妄谷秘境已经不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听白不云大喊了一声：“到了，小师弟，二师兄，下马车休整吧，累死小爷我了。”

师兄依旧没有醒来。

少祈便在车上又傻坐了一日。

再过一日，无妄谷对于排名靠前修士单独开启的秘境传送门就要开启了。

那天晚上，裴昭终于有了点动静，发出了一点声响，直接将少祈从睡梦中惊醒，他赶忙去扒裴昭的手臂，喊了两声：“大师兄、大师兄？”

马车内太黑了，少祈什么都看不清，他赶忙将帘子卷了上去，放了点零散的月光进来，才能看清裴昭的脸。

……还有裴昭脖子上，一点一点淌出来的血液。

他赶忙去拽裴昭的手腕，费了好些力气才看清是指甲陷进了肉里。

裴昭半睁着眼，嘴唇苦白，发着抖，视线模糊，看不清自己眼前的人是谁，可他没有任何一点脱离黑暗劫后余生的轻松，神色晦暗不明，像是跨入了另一个越来越深的黑暗。

他的唇瓣翕动，像是在说什么。

少祈拉不开裴昭的手，俯身下去听人说话，听见了三个字放我走。

“师兄，醒一醒。”

少祈实在着急，因为师兄手里的力道还在加大，他以为裴昭口中的“放我走”是想离开东秦，于是温声道：“师兄，你已经离开东秦了，没事了。”

东秦。

听见这两个字，裴昭的身体颤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倏然喊了一声：“父皇……”

这一声将少祈也叫的愣住了。

裴昭的眼睛越睁越大，月光照进来，将他深色的瞳孔染上清冷的光亮，他好像看见了什么，要做什么，于是松开了自己的脖子，抬起手，握住了什么，再松开。

猩红的血从他的脖子上流出来。

他的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不夜……去……去杀了他……”

片刻后，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指尖还染着血，藏进了绵长的黑夜中，他的双目染上一层薄雾，那层薄雾缓慢的化成水光，汇聚在他的眼角，最后不受控制的滑落下去。

少祈愣怔了很久，才沉默着用干净的巾布捂住裴昭的脖子。

他看着裴昭哭，看着裴昭笑，看着裴昭又开始挣扎，想将自己活活掐死，他的神情癫狂，满脸都是泪水，从坐垫上滚了下去，蜷缩成一团，最后大笑着用脑袋去撞硬物。

“师兄……”少祈一面阻拦一面喊，心口突突的跳，瞬间就觉得很害怕，“你做什么……”

裴昭猛地抬起头，额角有一个破洞，血液顺着他的鼻尖流下来，他看着少祈，问：“师兄？你喊我师兄？”

“……我是你师兄……”

他猛然顿住，神色变得怪异扭曲，抱着脑袋开始摇头，声音嘶利，浑身写着抗拒，“我、我不是你师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