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不理会他,只是看着翟寂闻停住的身体,这次他换了一个说法,大声问:“赤闻,我想跟你走,你就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翟寂闻猛地回头,却又立马将自己的头转了回去。
蔺晨说他想跟他走?
翟寂闻再次皱起眉,世间还从未听说过有人主动去魔界的,若是放在别人口中说出这番话,翟寂闻许还会嗤笑两声,将这般言语当作笑话一听便过去了。
可是那个人是蔺晨。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曾经拉着他的袖子,说要跟在他身边的人。
即便跟错了人,他也知道,蔺晨只是把赤弦当作了他。而天底下将赤弦和他弄错身份的人,永远是把他当作了赤弦。
蔺晨想跟他走,为什么想跟他走。
这一回他笑不出声,只是心中万千思虑。
他已经不再是太子,虽也能穿上华贵的衣冠,也能给蔺晨赎身,放蔺晨自由,可他到底是魔族之人,若他现在还是太子,蔺晨跟了他还能享受荣华富贵、万民爱戴,和一众羡慕的目光。
可是现在蔺晨跟着他还能得到什么。
蔺晨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魔族人人喊打,若是跟了魔族之人,恐怕连霞光峰都回不去了,他也会被列入魔族的行列,也会被厌恶。
到底……图什么……
翟寂闻沉默半晌,依旧是想不通,皱眉道:“我记得十几年前我就说过,不要跟着我。”
“我也说过,只要你为我赎身,我就会一直跟着你。”蔺晨一步也不退,“你那时即便听我说了此番话,不也依旧攒了银两要为我赎身吗?若你不想我跟你走,那你今日便也不该来……再为我赎一次身。”
翟寂闻见人无动于衷,眸中染上一层焦急,“何况那是十几年前,不是现在。”
“我就问现在,我要是要跟你一起走,你带我走吗?”
翟寂闻依旧不说话,蔺晨便继续说:“若你不带我走,我也会一直寻你,我知道你是魔族之人,你在魔界,那我也去魔界,我……”
听到魔界二字,翟寂闻终于开了口打断他的话,嗓音隐隐浮现怒意:“你威胁我?”
“我没有!”蔺晨捏紧双拳,“你在三峰大比上同三位峰主同座,这般身份地位,只是一句我要去魔界寻你,谈何威胁?还是你觉得……自己千辛万苦救下来的人,入了魔界便会平白无故丢了性命,让你一顿白费力气?”
“……赤闻,你能回来救我,为什么不能带我走。”
最后句话在翟寂闻的耳中分外难听,如同要他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一般,可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眼睁睁看着蔺晨断送性命。
饶是裴昭这般修为进了魔界都要丢半条命,何况是一个蔺晨?
“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走。”
翟寂闻沉默片刻后终于问出了多年以来一直想问的话。
“之前也是,明明见了不过几面,你便要跟我走,你……对谁都这样么。”
他的眸子微垂,像是想知道答案,却又像是毫不在意。
或许,他知道答案。
日光好似铺遍了全世界,却始终铺不到他的身上,有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又成了以往那个废物太子,只能活在自己弟弟的影子里,他躲在井底看天,天却看不到他。
纵然那日去花楼的人是赤弦,赤弦更比他有能力,更能为蔺晨赎身。
换种说法,只要任何一个人为蔺晨赎身,蔺晨就会跟在他们身边。
想通后他不等回答,便道:“你若是为了报恩,就当救你的人是赤弦,将恩报给他。”
“可救我的人不是他!”
蔺晨一声大喝将赤弦面上苍白的表情都震碎了。
“儿时,问我姓名的人不是他,让我从地上起来的不是他,不让我抓伤口的人不是他,挡在我跟前在那么多人跟前说要替我赎身的人不是他!”
蔺晨几乎是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个拿着龙符,将自己交到流寇手里,以自己为诱饵……最后半张脸被大火烧毁,被父皇母后一箭穿心,只为了救我一命的人……”
“不是他……”
赤弦此时如天降瓢泼大雨将他从头淋到了脚,浑身上下冰凉透彻,烈日分明这般浓烈,可落在他身上只剩一片冰凉。
可这些几欲能够撕碎他肺腑的话语还在继续。
“今日,我被施以极刑,将我推入死门的人是他。”
蔺晨一眼都不愿再给赤弦。
他的目光只追随着那个站在人群中央却孤身一人的赤闻,烈日分明铺遍他的满身却只剩一声孤清,怎么也洗不去那些已然在他身上从水化为霜再结为冰的屏障。
多年以前也是这般,那时的赤闻身上已经结起了一层薄薄的霜,他觉得冰凉,所以想化解。
分明浑身写着生人勿进,为何他看见的只是赤闻低垂的双眸和孤单的神色。
他不是主动靠近赤闻的。
而是赤闻一直再无声的对他说你靠近我吧。
用一种万分抗拒却又祈求的神色,藏满寒霜却又只剩一丝即将被浇灭的焰火。
直至今日,赤闻也是这样,站在那一处,对他说不要跟着我,不要靠近我。
真的别靠近吗。
蔺晨的视线不曾有半分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