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祈蹲在地上,成了白白的一团,衣袍托在地上,连银发也无法幸免遇难,凌乱的垂落在地面上,染上灰尘。
但他注意不到,只是趴在地上,瞅着这个人。
瞅着这个,他瞅了许多年的人。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人脸,发现这般冷硬的脸倒也是软软的,暖暖的,十分好摸。
“为什么非得是我?”少祈一面小心翼翼的戳人脸,一面问,“还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怕不是都忘了,自己还是人界的太子殿下吧?说什么千金难买你乐意,好像有多深情,实际……”
他恶狠狠的戳了一下裴昭的左脸,留下一个红红的指印,而后拖着长长的衣袍回到床板上,不理了。
等屋内重归寂静,那个倒在地面上的男人动了动。
他抬手,捂住紧闭着的双眼,沉沉的笑了一声。
良久,他笑够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靠近那张床。
直到整个人爬到了床上,将少祈的身形覆盖在自己的阴影中。
他俯身,靠近少祈沉在黑暗中的面颊,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如酒味,险些将他熏醉。
这个味道充满蛊惑的味道,裴昭的眼都有些迷乱起来,漆黑的目光中沉了占有与偏执,只在此时显露无余。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的脸距离少祈的不过一寸之余。
近到能看见少祈如蝶翼一般纤长的睫毛,弯弯的眉毛,银白的碎发,他犹豫片刻,视线停在了少祈圆润、色泽极好的嘴唇上。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像是一头野兽瞧见了什么再香不过的猎物,是只苍茫绿林中伏着的一只雪白兔子,它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断兔子纤细脆弱的脖子,截断它微弱的呼吸。
或许野兽并不想这般凶狠,只想留下一个吻呢。
或许野兽只想将这只漂亮脆弱的兔子圈进自己的保护圈,染上自己的气味,不容他人染指。
在二人唇瓣即将相触时,少祈边上躺着的小团子倏然抖了抖。
裴昭扭头看去,发现傅丛声不知从何时醒的,正瞪着一双大眼满脸通红的看着他。
他却笑了,将手指抵在唇间:“嘘。”
等他再转回视线,却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那眼睛似乎还在睡意朦胧间,乘了雾气与水光,正在瞧着裴昭。
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裴昭有些尴尬,他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脸有些发热,不敢直视少祈的眼,少祈在明白眼前发生什么后也是猛地扭过头,通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想扯起被褥藏进去,被褥却被裴昭的身体压的严实,他偏生扯不动一星半点。
悉悉索索的动静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地板太硬,想上床睡。”裴昭抓了抓头,“所以,那个,挤上来了,但是位置太小,我……卡在这里了。”
少祈猛地闭上眼,倏然觉得那个以为裴昭要亲吻自己的自己有些丢人,他在心中念清心咒,却依旧逃脱不了面部的灼烧感。
裴昭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记在少祈和傅丛声中间。
床实在太小,裴昭又太大,少祈一动就要滚到下边去了,裴昭侧着身子睡,将少祈圈进怀里。
少祈背对着裴昭,二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空气虽安静了下来,可真正能够沉沉睡去的只有傅丛声。
第二日他一醒来,便瞧见少祈顶这个大黑眼圈招呼他去桌前喝粥。
本以为哥哥的黑眼圈已经够过分了,谁知屋外晨练回来的大哥哥更是如同双眼被人揍了一般……
这二人……晚上又背着他做了什么偷偷摸摸、不可描述之事……
傅丛声咬着筷子,看看哥哥,再看看大哥哥。
若少祈和裴昭知道傅丛声这个小小的脑瓜在想些什么,怕是要大呼愿望,他们二人昨日只是抱在一起,盖着被褥纯睡觉,啥也没干。
黑眼圈只是单纯……睡不好……
早膳的时光过的分外缓慢与煎熬,少祈今日又是尴尬又是对裴昭不满,四处躲着裴昭,裴昭进了屋内,他便披着大氅跑去屋外,裴昭往东,他便往西。
今日有太阳,雪下的也没先前那般大,下的是小雪,渗透过阳光、落在地面立刻便就消融的小雪。
化雪时却比平常更冷些。
少祈打算去河边瞧瞧能不能抓些鱼去集市上卖。
傅丛声如今因为他们杀人的缘故回不去水崎书院,先前他卖鱼是为了给傅丛声赚些学费,可是如今学费也不用交了,一切都要重新打算。
他到底是自责,若非是他,傅丛声或许还在书院读书呢。
少祈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看着结了层薄冰的水面,心中想着苍天不公,真是事事都不让他如意。
虽书院那人做的事确实该死,虽他若不动手率先击杀,遭殃的便是自己了,可杀人这一关,少祈心中始终过不去。
少祈在溪面望着冰,抬起指尖,铃铛缠在他手上,跟着东风微微晃动,传出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他的指尖往上一抬,冰面瞬间碎裂。
细小的水珠飞腾而起,环绕着少祈周身。
他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水滴与碎裂的冰块,并未发现身后正在靠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