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的推了下林禾抓着自己手臂的手,露出一个格外礼貌的微笑。

“林师兄说笑了,什么叫不怪我,我的道歉,是五师兄要求的,我并未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任何问题,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怪不怪。”

“林师兄为什么倒在地上,林师兄自己,应当是最清楚的。”

少祁的声音不弱,伴着秋季微凉的秋风,一字不漏的传进裴昭和白不云的耳朵里。

裴昭依旧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像极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少祁说这番话时神情一直格外平静,连嗓音都无起无伏,而后他伸手用上浑身最大的力气将林禾重重推倒在了地上。

唯有此时他气喘吁吁,勉力维持着即将崩塌的表情。

他就这么看着白不云上前扶人,却始终不敢去看大师兄的眼神。

半晌,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他抖着声音说:

“这个歉,我不能白道。”

少祈只不过是林禾的替代品

“阿禾!”

白不云率先冲了上去,林禾倒在地上起不来,楚楚可怜的捂着脚腕,故意将手臂抬起,将手臂上的擦伤对准白不云。

白不云果真吃这一招,他眼神之中一下子便漫上心疼,抓着林禾的手从怀里翻出小瓷瓶给人抹药,动作轻柔到似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物品。

少祁站在一旁,头脑发昏,胸膛细微起伏,呼吸难以抑制,面色白到叫人心惊,他抬手捂住唇,胃里翻涌。

方才林禾靠近的那一刻他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熏香,从他鼻间而入,浓烈到叫他大脑发出针刺一般的疼痛。

林禾轻轻的“嘶”了一声,叫白不云面色微愠,他猛地抬头质问少祁:“阿禾可有何处对不起你?!为何你动不动就要对他动手?!”

少祁勉力咽下喉头腥甜,声音平淡:“我说了,这个歉,我不能白道。”

“不可理喻!”

林禾还在一旁用温温柔柔的嗓音拱火:“无事,五师兄,我无事,阿祁许是真的被你吼的心中委屈,何况他大病未愈,本就没什么力气,起初是我自己没站稳,本就不怪他……”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裴昭,一手轻轻将脚踝处的布料拉起,露出一节纤细的脚腕,而这条本该是洁白无瑕的脚腕上,却被一大片青紫覆盖。

他装作很惊讶的模样赶忙将布料捂上,而后对裴昭温声询问:“大师兄……可以过来扶我一把么?”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却听到了细微的,脚步踩在落叶之上,将枯黄的落叶踩得四分五裂,发出吱吱啦啦的细小声音。

四人周遭已经围过来一些弟子,正对他指指点点,恶语相对。

“倒在地上那个是新来的林……”

“就是他没错,玉饮仙尊十年前走散的小徒弟,听闻也是人界权贵,穿成这样,应当是家道中落了……”

新来的这位林姓弟子,可是玉饮仙尊十年前真正的小徒弟,这位弟子踏进玉瑶峰几步,此事便传了出去。

在他们眼中,少祁不过是一个林禾的替代品而已,背着小师弟的名头,抢人家的位置,夺了人家师兄师姐的宠爱丰衣足食过了十年。

谁人不知这位名为少祁的小师弟起初只是一个躲在裴大师兄屋外的乞丐,以雪解渴,用叶充饥,死皮赖脸留在这玉瑶峰,靠着玉饮仙尊给的一个“小徒弟”的名头,躲在师门这几人身后。

如今玉饮仙尊真正的小徒弟回来了,便是不将人家的名头还给人家,也该好好感谢一番,若非是托了林弟子的福气,此时还不知在哪处发烂发臭呢。

于是大家又将话题转到了少祁身上。

“看见那个推他那个白衣服的没?就缠着绷带站在一边的那个,是之前玉饮仙尊从山下带回来的乞丐,若再说难听些,就是仙尊从黑市只花了一锭银子买回来的奴仆。”

“一锭银子?!天呐,这个乞丐是疯了吗?穿上一身干干净净的衣物就真当自己是仙门公子了?”

“可不是!十年前他生辰宴我师姐去了,当时玉饮仙尊座下还有一位女弟子,劈头盖脸就将这乞丐骂了一通……”

“骂什么了?”

那人压低声音:“骂他呀,破花瓶、贱|货、乞丐、畜生、说他没爹养没娘生,就算有也是废物爹婊子娘,还叫他赶紧去死呢。”

询问那人也心照不宣的将脑袋凑了过去,听完还不忘小声点评一句:“我看也是,瞧他那张脸,他娘还说不准是哪家青楼出来卖的妖艳贱……”

下一瞬,他的脸狠狠挨了一巴掌。

少祁依旧站在树下,树叶依旧稀稀拉拉的往下落,可他面色苍白,高抬了一只手,指尖和缠在他指尖上的银铃还在发抖,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一双淡紫色的眸子之中布满血丝与愤怒,叫他整个人看起来如一只蓄势待发、即将疯狂的野兽。

“我娘……不是……”

婊子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最后被他硬生生咬碎了,吞回肚子里。

那弟子下一瞬也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往自己袖子里不知在摸着什么东西。

少祁已然做好了跟人扭打在一起的准备。

可是下一瞬,他面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那巴掌力道大的将他整张脸都扇的侧了过去,他本就靠扶着身后那树才不至于跌倒,此时身子一歪,竟然就被一个巴掌狠狠扇的倒在了地上。

因旧伤本就并未痊愈,这一下叫他好一会都缓不过来,这是他来玉瑶峰,第一次知晓什么叫做眼冒金星。

他的脸又疼又辣,甚至牢牢捆在他手心的莹宫五指铃都被甩出了好几米远,在地上划出一道极其绚丽的紫光。

银铃发出细微的响声,最后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