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帝看着愤怒又焦急仿佛随时要被张家?夺了老秦家?江山的弟弟,笑道:“朕姓秦,但朕的骨子里也流了一半母族郭家?的血脉,所?以说朕明着姓秦,其实朕也可以姓郭。当然,天下百姓还是?更习惯按父姓论祖宗,等朕立了麟儿,朕让麟儿的子嗣继承老秦家?的父姓,那?他们就只是?老秦家?的子嗣,这天下还是?老秦家?的江山。”

雍王:“大哥你这是?强词夺理!”

兴武帝:“你若这么想,朕就再给你讲一个?千百年来所?有?人都得?承认的一个?道理,从古到今,皇室永远都是?轮流做的,没有?一家?能长长久久地?独占这江山。朕有?本事,朕可以把江山传给麟儿,麟儿有?本事,她可以把江山传给她的麟儿,但总有?一日,老秦家?会出一个?败家?玩意亡国之君,总有?一日,大齐会沦为前朝,会只存于青史。”

“亡国前的大齐与朕已经没有?关系了,朕的胳膊再长也伸不了两三百年之远,朕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朕能看见的这代大齐子民留一位愿意庇佑也有?本事庇佑他们的二代明君。”

“老秦家?的那?位亡国之君如何挨骂,都减损不了朕的英名,但朕若选错了二代之君,让他把江山百姓祸害了,朕必将晚节不保被后?世嘲笑。”

“所?以,朕才不在?乎这江山将来到底姓什么,朕只要朕与朕的继位者都是?明君,只要麟儿在?位期间?的大齐百姓比朕在?位期间?过?得?更好,朕身?为开国之君的功德就圆满了,朕将无愧于心,也无愧于任何人。”

单独坐于大齐舆图前的兴武帝,闲话家?常般对他的弟弟、长子、功臣们如此道。

第139章 139 “朕不会小瞧麟儿,你们最好也……

兴武帝的五个子女中, 庆阳公?主独有的明君之质无人质疑,庆阳公?主的子嗣会继承皇姓依然属于皇室正统, 再加上兴武帝做此?选择不是指望让秦氏江山千秋万代而?是为了?造福万民,大公?无私前所未有,有了?这三点,十几位重?臣再无反对的理由,就连平时?最坚守朝纲礼法的御史大夫聂鏊、礼部尚书谢训文也都跟着跪下了?,齐声赞颂吾皇乃万古第一圣明之君。

除了?大臣们的拥护,储君人选也理该得到宗室的认可,尽管兴武帝有乾纲独断的权势与威望,今日他叫雍王、安王过来,便是给了?老秦家宗室的体面。

秦弘一早就拥护妹妹了?, 跪得比大臣们还早,所以此?时?就只?剩雍王还站着。

雍王当然不高兴让小侄女做皇帝,无关他儿子秦梁的野心, 就算没有儿子, 雍王也不会支持小侄女当皇帝, 就算三个侄子都做不好明君,就算三个侄子继承帝位后会让江山乱上一阵,可这江山依然是秦家的,侄子们的儿子们还有可能再出一个像大哥这样的明君, 给侄女算什么, 侄女的子嗣就算姓秦也依然是老张家的种!

但大哥不听他的,大哥跟喝了?小侄女的迷魂汤一样非要立小侄女,大哥正在用刀子似的眼神?盯着他,那些文武大臣们没一个敢跟他站在一起,都是软骨头, 雍王就知道,这事已经定死了?,他再反对,大哥绝不会轻饶,他骨头再硬,大哥也能给他打碎了?!

没办法,雍王无比憋屈地跪了?下去。

兴武帝淡然地看着这帮人。

全?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女儿的文韬武略能堵住这些人的嘴,毕竟他还活着,无人敢公?然忤逆他。

他真正担忧头疼的,他真正想帮女儿却?无法帮忙的,全?在女儿继位之后。

“麟儿就是朕眼中的二代明君,但朕知道立一个女储君会在朝堂与民间引起多大的动荡,所以朕再给你们两日时?间,如果这两日你们能找到朕不该立麟儿的理由,尽管来跟朕说?,只?要你们能说?服朕,朕会接受你们的谏言。”

“如果两日内你们找不到,或是没有一人能用道理说?服朕,就说?明麟儿确实?是天命所归的大齐第二代明君,那么朕会在初九的早朝上颁布旨意?,届时?你们也将成为捍卫、拥护麟儿的第一批忠正之臣,麟儿为储君时?,你们当助她堵住世俗的非议轻视之言,麟儿为帝时?,你们也当像辅佐朕一样辅佐她开创大齐盛世。”

“今日朕把你们当老友才会推心置腹,倘若这两日有别的臣子来劝阻朕,或是朝堂民间有关于这场密谈的任何风声影响了?你们的公?心,朕……”

兴武帝一一看过对面每一个人的脸,苦涩道:“朕会很失望,很失望。”

秦弘莫名想哭,叩首道:“父皇放心,父皇下旨之前,儿臣定会守口如瓶。”

杨执敏是真哭了?,哽咽着保证绝不对外人言。

严锡正等人接连承诺,兴武帝最后看向了?他的亲弟弟。

雍王看清了?大哥眼中密布的血丝,也看清了?大哥眼中的期许与威胁,大哥总是这样,要用他又怕他把事情办砸了?,他办得好时?大哥会夸他会笑得特别欣慰,他若因为自己的一些坏毛病办砸了?,大哥会特别生气,也会一边红着眼睛一边打他罚他。

大哥是真的把他当弟弟,但大哥该狠的时?候绝不会手软。

雍王举起右手,对天发誓他会守住秘密。

兴武帝:“好,都回?去当差吧。”

严锡正没走,聂鏊没走,杨执敏没走,武官当中的张玠还跪在地上没动。

雍王见了?,脚步一顿,兴武帝直接瞪了?过去:“你若只?会说?刚刚那些姓氏屁话,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雍王:“……”

扯了?扯嘴角,雍王满脸不甘地走了?。

脚步声都远了?,兴武帝让严锡正三位文臣先去殿外等着。

三人告退后,兴武帝让张玠站起来说?话。

张玠坚持跪着,道:“张家祖训之首,忠君报国。皇上在位,臣一家忠于皇上,皇上选了?储君,无论?储君是哪位殿下,将来臣一家也会像忠于皇上一样忠于新?君。中间的储君选立本于臣无关,可承蒙皇上厚爱赐婚犬子于庆阳公?主,今日皇上属意?公?主,臣虽无谋逆之心,一想到随之而?来的悠悠之口,臣深感惶恐。”

兴武帝靠着椅背,对着头顶的雕梁画栋道:“朕懂,朕选麟儿还要担心天下百姓骂朕人到晚年昏了?头,更何况注定要被臣民们猜疑的你们张家一族。可朕还是那句话,麟儿是唯一的明君人选,朕若因为惶恐不安就改立别人,这对麟儿不公?,更是对大齐的百姓不公。”

“所以啊,再难打的仗该打还是要打,再难做的决定该做还是要做,朕惶恐,但朕无愧于心,你们张家惶恐,可只?要你们无愧于心,天下再如何猜疑也只是一片不必理会的悠悠之口,史官会记载你们张家的言行,是功是过,青史为证,后人自有公?论?。”

张玠懂了?,叩首道:“张家祖训,忠君报国,后世子孙有违此?训者,族中子弟皆可诛之。请皇上放心,张家以前没有叛君者,今后也不会有。”

他是前朝降将,却?不是叛将,因为在投降之前,他与父兄一直在忠于朝廷坚决抵抗兴武帝的大军,是前朝昏君听信奸臣谗言将战场失利归罪于张家有背叛之心,是昏君下旨诛杀了?张家上下百余口,父兄被朝廷派来的新?将砍杀,只?有带兵在外的他以及回家省亲的妻儿免于一死。

如皇上所言,他张玠是不是叛将罪人,青史可证。

张玠离开时?,何元敬按照皇上的意?思,把严锡正、聂鏊、杨执敏三人都领了?进去。

起居郎还在,奋笔疾书中,君臣的话说?得快,他写字的速度会慢一些。

兴武帝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位大臣,笑道:“朕猜你们三个要说?的话应该差不多,那就由聂鏊来说?吧,咱们的御史大夫素来刚正不阿,不怕得罪人,就算左相、仲文把你的诤言散播出去,你也不惧,是不是?”

聂鏊挺直了?胸膛:“臣敢说?就不怕别人知道,刚刚不说?,是怕连累旁人。”

严锡正、杨执敏再表示他们都不是那种碎嘴的人,自身操守如此?,为了?开国功臣的名声也得管住嘴巴,不然属于他们的青史上就要留个污点了?。

兴武帝喝几口茶润润喉咙,再让聂鏊尽管直言。

聂鏊:“只?论?才干,庆阳公?主文武兼备,确实?是皇上别无二选的储君人选,可宗室之中并?非人人都如皇上胸怀似海不在乎让庆阳公?主一脉承袭皇位,公?主登基后尤有被宗室诟病牝鸡司晨继而?争权夺位之患,待公?主百年公?主的子嗣继位,不但有宗室夺位之患,更有张家外戚之患,乃至后代新?君图谋还宗张家之忧,凡此?种种,皇上可有杜绝之法?若无,一旦皇家同室操戈,必有奸臣外敌见机行事从中渔利,继而?催生战乱,到最后受苦受害的还是百姓,皇上也将背负错选储君之污名。”

严锡正垂着眼,杨执敏叹了?口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皇上的三个儿子不中用,皇上选庆阳公?主看似明智,可普通富商家的家业尚且让子孙争得头破血流,皇上、公?主能压住当今的四?位王爷,可王爷们还会有子子孙孙,这些自诩“老秦家正统血脉”的子孙能甘心让“老张家的血脉”坐享秦氏老祖宗兴武帝打下来的江山?

聂鏊的话过于犀利,当着雍王、安王的面说?出来有挑拨之嫌,却?是皇上必须考虑的后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