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欧阳锋负在身后的手掌青筋暴起，指甲嵌入掌心才勉强压住想要转身的冲动，却终究只是微微颔首，步履匆匆毅然离去。

欧阳克突然捂着心口低笑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了锦缎软被之上，无声无息晕染开来。

多可笑啊，叔父总是这样，用若即若离的温存，将他养成了贪心的困兽，逼得他几欲发狂。

而如今，父母血仇，多年养育，那些纠缠半生的恩怨，都已经成了前尘旧事。叔父不必再为赎罪而对他百般纵容，而他......也失去了继续执着于叔父的理由。

从此，这天地之大，竟再找不到一个能让他唤作“家”的地方。他的人生，只剩他孑孑茕茕孤单一人而已，这真是......多么得可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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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40

第七日深夜，绝望崩溃的欧阳克无助地蜷缩在床榻角落，地上散落着十几个空酒坛。烈酒灼烧着新愈的经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捂着心口滑落在地，意识模糊地惊厥抽泣着。

年轻侍女闻声赶来，刚俯身就被猛地拽入怀中。少主滚烫的泪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颤抖的十指紧紧抱着她的后背。

“没事了......少主...没事了......”侍女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直到他脱力昏厥。

当她用温水为少主擦拭冷汗时，忽然听到模糊的呓语。她凑近的瞬间又被狠狠抱住，这次终于听清那不断重复的低唤：“...海棠...”

“少主......”年轻侍女的泪珠砸在他微敞的衣襟上，“海棠姐姐已经...去了......”

可意识模糊的欧阳克只是更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抚在心口，在冷汗与泪水中痛苦喘息着：“海...棠...对不起......”

年轻侍女终于含泪俯身，模仿着记忆中海棠姐姐安抚少主的姿势，将他颤抖的身躯完全拥入怀中，轻拍着他绷紧的脊背，不断地柔声安慰着。当抽泣渐渐平息，怀中人终于陷入沉睡，她指尖虚虚描摹过他眉间未散的郁结，忽然倾身将唇贴在那带着酒气的嘴角。

“侍女花楹......”她将脸贴在他汗湿的颈窝，眼泪无声滑落，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愿为少主效死。”

次日，苏醒之后的欧阳克，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风流倜傥。他依旧会斜倚在廊柱上，看着侍女们调笑嬉闹，却总在她们靠近时不着痕迹地避开少主不再允许任何人近身侍奉，就连最得宠的花楹也不例外。夜深人静时，他不再安寝，而是整夜盘膝打坐，以调息运功代替寻常睡眠。

每日清晨，欧阳克仍会准时向叔父请安奉茶。茶水水温不烫不凉，正如他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温润如玉，看不出半分厌世之态。可若细看，便会发现那双曾经潋滟生辉的桃花眼里，笑意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一潭深不见底的沉寂。折扇轻摇间，他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白驼山少主，只是眼底再不见当年那份恣意风流的神采。

欧阳锋负手立于回廊阴影处，目光沉沉地望向庭院中那道枯坐整日的身影。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克儿肩头，他却恍若未觉，让欧阳锋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头。

“克儿”按捺不住心中忧虑，这声呼唤终是冲破了喉间的阻滞。欧阳锋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靴底碾碎了一地落叶。

欧阳克闻声回首，唇边绽开的笑意如三月春风，起身行礼时衣袂翻飞：“叔父。”他的声音清朗，却衬得那过分苍白的脸色愈发刺目。

欧阳锋心头一紧，目光扫过石案上未动的茶点：“怎么不去与侍女们抚琴？往日你最爱的。”

“正要为叔父抚琴。”欧阳克笑得温和，抬手示意侍从取琴，动作行云流水。待古琴摆好，他指尖轻拨，欢快的曲调顿时流淌而出。山风掠过，扬起他散落的青丝，在夕阳中翩然若谪仙。

残阳如火，将他的白衣染成金红，却照不进那双沉寂的眼眸。欧阳锋心头蓦地一痛他突然意识到，曾经那明媚如春的少年，如今正在自己眼前，一寸一寸枯萎。

自责与无助如潮水般漫上心头。这对无法相认的父子，就像是白驼山顶那两株并肩而立的云杉，枝叶不相触，根系不相缠，各自在这皑皑天地间茕茕孑立。唯有夕阳西斜时，两道修长的影子才会在青石地上短暂重叠，又很快被暮色吞没。

第109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41

这日清晨，白驼山庄的信使匆匆送进来一封印花请柬。欧阳锋展开一看，竟是桃花岛“东邪”黄药师所书。

原来，黄蓉那小丫头带着傻小子郭靖回了桃花岛，竟说要下嫁于他。黄药师素来最厌恶蠢笨之人，对那呆头呆脑的郭靖更是百般嫌弃。此番特意修书，竟是询问白驼山“西毒”欧阳锋可愿带着他那“玉树临风、才智过人”的侄儿前来求亲。

欧阳锋心中大喜，暗忖道：若是能带克儿出门散散心，或许能让他的心情好转一些。况且，桃花岛私藏的《九阴真经》若是能得到，我便可以完成对大哥的承诺，成为“天下第一”，如此方能告慰大哥在天之灵，到时候，是不是就能得到大哥的谅解，从而与克儿父子相认？再者，桃花岛与白驼山门当户对，若是能借此机会为克儿觅得良缘，岂非一举三得？

“克儿，”他转身望向正在廊下煮茶的侄儿，“可愿随叔父去桃花岛走一遭？”

欧阳克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香氤氲间抬眸浅笑：“但凭叔父安排。”

当夜，白驼山庄的仆从们便忙碌起来。欧阳锋亲自挑选了十二箱西域奇珍作为聘礼，又命人备下最好的海船。望着满院灯火，他捻须暗忖，暗自得意：此番东去，定要叫那黄老邪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乘龙快婿！

欧阳克站在船舷边，望着东海翻涌的浪涛，心中也已经有了计较。他深知叔父对《九阴真经》的执念，此番若能助其得偿所愿，也算全了这份心意。

浪花拍打着船舷，带来几分清冽的咸味，欧阳克不禁叹了口气，打开折扇轻轻摇动。他的双眸逐渐黯淡，但转念间，眼前又浮现出了黄蓉那只小狐狸狡黠灵动的身影，以及郭靖那只大狗狗憨厚耿直的模样。想着这两人凑在一起时鸡飞狗跳的场景，他眼中郁色终是渐渐化开，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真心的笑意。

人生漫长，苦涩而乏味，但若这一段旅程中，能与几位有趣的好友相伴，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折扇在掌心轻轻合拢，白衣公子长身玉立，衣袂翩然间，比之以往的优雅多情，更添了几分清朗疏离之感。

海天相接处，一抹绯色渐渐晕染开来，如烟似雾地浮现在碧波尽头。随着海船破浪前行，桃花岛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千树万树的桃花灼灼绽放，宛如云霞落凡尘。亭台楼阁半隐于花海之中，曲径蜿蜒，幽深静谧，恍若人间仙境。

“桃花灼灼映晴空，万点飞红逐海风。”欧阳克立于船头，衣袂随风轻扬，由衷赞叹道：“如此盛景，当真美不胜收。”

欧阳锋负手立于他身侧，见侄儿眉目舒展，眼中重现几分神采，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欣慰，恍然觉得，这一趟来得值了。海风拂过，将几片绯红的花瓣送到船头，恰好落在欧阳克展开的折扇上，更添几分诗情画意。

“克儿喜欢便好。”欧阳锋语气温和，冷峻的面容不由放柔了几分，“待叔父帮你做媒，定要把那黄老邪的掌上明珠给你娶回来。”言语间尽是志在必得的笃定，仿佛已看到白驼山与桃花岛联姻的景象。

欧阳克闻言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无奈与纵容。他修长的手指轻抚折扇，目光掠过漫天飞红，心知叔父此番打算怕是要落空那只狡黠的小狐狸，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但叔父的这份心意，他心领了。

第110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42

“欧阳兄！”

黄药师一袭青衫立于岸边，朝海船方向微微颔首。身后跟着满脸不情愿的黄蓉，小丫头撅着嘴，一双灵动的眼睛却忍不住往船上瞟。

“老邪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