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堂旋下右手无名指的金莲戒,拇指按压顶部莲花,腕部猛然发力震颤。戒身螺旋金针应声弹直,针体在空中抖出半弧,针尖反射出烛火的冷光。这竟然是一枚七寸长(大约23厘米)的金针,针体细若牛毛(直径约0.3mm)。
助手呈上煅烧过的烈酒,张静堂将金针浸入青瓷碗三息,待针体浸透酒液后,置于艾绒熏炉上烘至微红。
他跪坐在胤礽身前,左手食指中指搭住胤礽颈侧人迎穴,脉搏间隙测算七次后,右手持针抵住百会穴。
针尖刺入发际时,张静堂肘部悬空不动,仅凭腕骨寸劲缓推。金针每深入一分便停顿半刻,细长的针尾随着进针角度渐次没入头皮,缓入半寸便滞涩难行。两个时辰后,针体已没入五寸七分。张静堂前襟早已被汗透,额角汗珠簌簌坠落,被助手及时擦去。待金针入脑之后,手法更为复杂,针体根据脉象不断推进、捻转、倒退。第七次捻转时,浓稠的黑血自扎破的指尖和耳后涌出,滴入白瓷碗中,滋滋作响,泛起泡沫。张静堂右手小指因痉挛勾曲成怪异角度,但仍精准控制针体,直至申时末(下午5点),七寸金针完全没入颅顶。
张静堂瘫坐在床榻脚踏上,疲惫地给自己灌了口参汤,试图提振精神。他的脸色略显苍白,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他抬头看向康熙,声音低沉轻缓:“微臣的看家本领已经使出来了,接下来,只能靠二阿哥自己撑过去了。”
康熙刚要开口回应,突然发现胤礽的呼吸由急促变得浅慢,紧接着,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突然停止了呼吸。康熙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惨白。
张静堂连忙爬起来摸脉,整个房间顿时乱了起来。
第7章 即将被废的皇太子胤礽 7
等到胤礽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缓,指尖滴出的血终于从黑稠色变成鲜红色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期间胤礽数次垂死挣扎、呼吸脉搏皆无,但都被张静堂带着御医硬生生给抢救了回来。
张静堂给胤礽把完脉,把后续治疗方案和药方写好,递给助手,然后将金针消毒,恢复成戒指形态,重新戴回手上。最后来到皇帝面前,缓缓跪下。
“恭喜皇上,二阿哥脉象归位,余毒已清。”
“臣......幸不辱命。”
康熙虽然疲累,但难掩喜悦。他无比真诚地对陪伴自己多年的心腹御医说道:“辛苦你了。”
张静堂依旧跪着,低头不语。
康熙见状,笑着打趣道:“爱卿跪着作甚?可要求什么恩典?......你纵使站着、坐着、躺着,朕何时还会少了你的赏赐?”
但是张静堂没有回应,他的身体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御医冲上来查看,左手搭脉右手翻检瞳孔,指腹压上寸关尺超过三息,突然重重叩首:“张院使心力耗尽,脉绝形散,已......已经去了。”
康熙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他好像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周围的人忙忙碌碌,尝试施救,可是都没有映照进康熙的眼里。
康熙突然想起自己年少微服私访初见张静堂时的样子,年轻的郎中背着药箱,逆着光,一步一步走来。
“张兄这手针灸绝技,埋没乡野可惜了。”
“太医院有什么好?权贵间勾心斗角,烦不胜烦。我呀~,当然要游历天下啦~,当一个开开心心、悬壶济世的小神医~哈哈哈~~”
乾清宫的霞光里,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康熙仿佛看见,他的小神医,笑着朝他作了个揖,然后转身,走远了......
案子查的很快,尤其是在当权者不惜代价要彻查的时候。
谁都没有想到,在其中搅弄风云的,竟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废太子乳母丈夫凌普的外室子,阿克墩。
凌普家族被皇帝以“结党营私”“教唆太子”等罪名抄家流放,自此,太子一脉失去了对内务府的全部掌控。太子被皇帝所忌惮,日常生活遭到全方位监视,自身难保。凌普家族失去靠山,又为当权者所不喜,其族人在各种清算中死伤殆尽。其中,唯一侥幸存活下来的掌权人,便是凌普的外室子阿克墩,汉名李毓德,假托内务府包衣汉姓身份存活。阿克墩本就因为自己家族的没落而怨怪太子,后来,其刚刚生育的娇妻幼子又在出逃的路中不幸病死,使得其怨恨更深。在被大皇子一脉寻到之后,阿克墩迅速转投大皇子,从此不择手段,只为报仇雪恨。此次毒害储君所用的秘药“癫茄”,便是由阿克墩于岭南夷族手中所得。在大皇子得到秘药、准备下毒之际,阿克墩又主动提供家族布置在御膳房茶库中的死棋,配合大皇子行动。下毒成功之后,阿克墩被大皇子的人手追杀,于凌普家祖坟被找到并灭口。
可叹的是,阿克墩至死自以为大仇得报,却不知当初他与妻儿的侥幸逃脱,是太子竭尽余力保护的结果。
风光正盛的大皇子胤禔,趁着皇帝与太子相互试探、钳制之际,凭借纳兰氏及其姻亲的家族势力、母妃惠妃多年掌管宫务的人脉、以及自己多年的经营拉拢,成功指使内务府掌库、御膳房副总管太监等人,以“御赐不可怠慢”为由,由侍膳太监直接端送有毒的金盏血燕,成功地向太子投毒。与此同时,大皇子一脉派人在民间大肆宣扬太子因“失德触怒神灵”而“狂疾发作”,引导皇帝和民众向“天罚”方向联想。
这次趁着内务府权力动荡之时,由皇子、外戚、后宫三方联盟的阴谋,已经成功地废除了深受皇恩的国之储君。如果皇帝没有及时召见废太子,废太子很可能在圈禁中逐渐失去理智,再无继承帝位的可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皇子一脉,机关算尽、功败垂成。
当侍卫押解大皇子胤禔进入书房的时候,康熙正在擦拭着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
胤禔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但仍强撑着请安:
“儿臣叩见皇阿玛,恭请圣安。”
康熙把玩着匕首,并没有正眼看他:
“可还记得这把匕首?”
说罢也不待胤禔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
“这是你十八岁第一次上战场,出征噶尔丹时,送给朕的战利品。”
康熙垂着眼,仔细打量着自己的长子:
“爱新觉罗·胤禔!!朕以为,你可以成为大清的巴图鲁(意思是“勇士、英雄”)。朕以为,朕的大儿子,是一个内心刚直、勇武磊落的真汉子!!”
胤禔抬起头,膝行上前,哭诉道:
“皇阿玛,您还记得吗?您夸过儿臣‘少年英武’。胤礽那个臭小子,骑术射猎,皆不如儿臣。凭什么他生来就是太子?!......您给他配了最精干的师傅,却只让儿臣在兵部挂个虚职。儿臣是您的长子啊!!......儿子随驾亲征三次,哪点儿不如他?!......您还记得吗?胤礽在塞外手持利刃偷窥御帐,是他不忠不孝!......儿臣这是在替父除害啊,皇阿玛!!”
康熙猛然拍案而起,震翻青玉笔洗,把刑部供词甩在胤禔身上:
“你用这样的毒药,残害储君,心思何其的歹毒!你和保成从小一起长大,保成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胤禔看着摊开的供词,心中闪过幼时跟二弟嬉闹玩耍的场景,又闪过胤礽身着御赐五爪金龙袍站在自己上首的画面,闪过母妃、妻儿、族人殷殷期盼的脸。
胤禔跪直身子,抬起头,倔强而坚定地直视着自己的阿玛:
“皇阿玛,胤礽已经疯了......儿臣是您的长子......儿臣会好好善待胤礽,给他最好的照顾......。儿臣求皇阿玛成全!!”
说罢,脑门重重磕在地上,五体投地。
第8章 即将被废的皇太子胤礽 8
康熙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匕首,射向胤禔。胤禔不闪不避,匕首划破他的耳朵,深深地刺入地面。鲜血顺着鬓角滑落,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