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顾不得其他,踉跄着冲到胤礽的身边。他的脚步凌乱,甚至险些被自己的龙袍绊倒。他伸出手,想要将跪在地上的胤礽紧紧抱住,却发现自己手足无措,仿佛连触碰都成了一种奢侈。他的双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眼中满是痛惜与悔恨。
“保成......”康熙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他的目光落在胤礽苍白而憔悴的脸上,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太子,如今却如同一片枯叶,随时可能被风吹散。
胤礽依旧跪在地上,目光涣散,神情恍惚。他的身体仍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康熙凑近了他的嘴唇,终于听到了他的低喃:“幻觉......,又是幻觉......”
康熙看着神志不清的儿子,心中大恸,终于忍不住,一把将胤礽揽入怀中。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了急切与怜惜。他紧紧地抱着儿子,仿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冰凉的身躯。泪水在康熙的眼眶中打转,最终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胤礽的肩头。
大殿内一片寂静,唯有康熙压抑的抽泣声在回荡。诸位皇子站在一旁,神情复杂,任由泪水滑落。有些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愿意用最真挚的情感去弥补曾经的伤害。
当天下午,大皇子胤禔身着素服,免冠赤足,神情悲怆地跪伏在乾清宫外的汉白玉阶前。他双手呈上请罪折子,随即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次叩首都将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咚”声响。烈日当空,他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却仍保持着最恭谨的姿势,满头满脸都是鲜血。
“儿臣罪该万死!”胤禔伏地痛哭,声音嘶哑颤抖。他坦白道,早在一年半之前,就已暗中指使内务府人手,将“癫茄”之毒掺入了皇帝御赐给太子的金盏血燕之中。“癫茄”无色无味,每日微量投喂,日积月累,终成剧毒。
胤禔详细供述了此毒的可怕之处:毒发之时,会令人莫名亢奋,头痛欲裂,变得多疑狂躁,极具攻击性;待毒发之后,又会陷入极度惊惧,心悸麻痹,万念俱灰,涕泪横流不能自已。更可怕的是,中毒者耳边会不断响起诡异的低语声,慢慢神志开始混乱,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扭曲而陌生,最终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到后来......”胤禔的声音越来越低,“中毒者会慢慢忘记一切,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最终心智彻底崩溃,陷入痴傻,失去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仿佛一具......活着的尸体......”说到这里,他再也控制不住,伏地嚎啕大哭:“臣罪孽深重,但求一死!”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胤禔的哭声在回荡。康熙皇帝面色铁青,手中的佛珠被他生生捏碎,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浑然不觉疼痛。
康熙回到西暖阁时,殿内一片混乱。奴才们正手忙脚乱地试图为胤礽更换里衣胤礽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而沉重,紧紧地贴在身上。胤礽却并不配合,他的额角青筋暴起,眼角赤红如染丹砂,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正在竭力嘶吼挣扎。他力气大得惊人,几个太监不敢用力制住皇子,只能徒劳地围着,任由他踢踹,口中不住地安抚:“主子爷息怒......主子爷当心身子......”
突然,胤礽浑身一僵,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软倒下去。他开始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活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康熙心头一紧,急忙快步上前,一把将儿子搂入怀中。
怀中的胤礽让康熙心头大震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瞳孔逐渐扩散至边缘,几乎看不见虹膜,泪水混着冷汗在他惨白的脸上纵横交错。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发出无意识的呻吟与呓语,断断续续:“皇阿玛......儿子...知错了......”每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康熙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双臂不自觉地收紧。他能感觉到儿子单薄的身躯在怀中不停颤抖,冷得像块寒冰。皇帝将脸贴在胤礽汗湿的额头上,龙袍的衣袖很快被泪水浸透。此刻他不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只是个为儿子心碎的父亲。
此次毒发的时间并不长,随着体力的逐渐耗尽,胤礽终于浑身脱力地瘫软在了康熙的怀里,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又轻又浅,紧绷的四肢也一点点松懈下来。
康熙感觉到怀中的重量越来越沉,低头看去,只见胤礽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而涣散,方才的毒发仿佛耗尽了他的全部气力。他的眼睑半阖着,目光散漫地落在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上,眼角还残留着干涸的泪痕。
“保成......?”康熙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但胤礽已经重新回到了那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呼唤再无反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康熙的龙袍前襟,像个受惊的孩子般蜷缩着,却又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殿内重归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康熙轻轻抚摸着胤礽消瘦的背脊,抱着儿子久久不愿松手。
第39章 番外:天幕观影 + 平行世界(4)
当御医端着养心安神的汤药上前时,胤礽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死死咬紧牙关,将头偏向一侧,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与抗拒。药碗被碰得摇晃,褐色的药汁溅落在锦被上,晕开一片暗痕。
“让朕来。”康熙接过药碗,在榻边坐下。他一手轻抚着胤礽的额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保成乖,把药喝了......”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康熙小心地舀起一勺,轻轻吹凉。
胤礽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他痴痴地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仿佛在判断是不是真的皇阿玛。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康熙趁机将药勺递到他唇边,这一次,胤礽没有抗拒。他乖顺地张开嘴,一勺一勺,就着皇阿玛的手,将苦涩的药汁咽下。
药碗见底,康熙用帕子轻轻拭去胤礽唇边的药渍。就在这时,胤礽突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这次...皇阿玛处死保成的时候...没有骂保成......”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保成...很开心......”
话音未落,胤礽的眼睛缓缓合上,整个人软倒在皇阿玛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康熙闻言,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双执掌天下多年的手此刻抖得厉害,指尖不受控制地痉挛。他望着怀中昏睡的儿子,只觉得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
“保成......朕的保成啊......”康熙再也无法忍耐,痛哭出声,如野兽痛失幼崽般,发出了绝望地呜咽。康熙颤抖着将胤礽搂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具单薄的身躯揉进骨血里。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在胤礽苍白的脸上。
殿内静得可怕,唯有皇帝压抑的抽泣声在回荡。梁九功等宫人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窗外秋风呜咽,卷着落叶拍打窗棂,更添几分凄凉。
深秋的夜晚,寒气逼人,胤礽因为白天里情绪剧烈波动、体内毒素发作,再加上之前被冷汗浸湿的衣衫未能及时更换,竟诱发了多年前的旧疾“下痢之症”。这一病来势汹汹,入夜后便腹泻不止,不到子时,整个人就已虚脱得不成样子。他蜷缩在锦被中,不停地颤抖着,冷汗如雨水般涌出,新换的云纹寝衣转眼间又被浸透。
御医匆匆赶来诊脉,神色凝重,提笔写下“理中汤”的方子,意在温补脾胃、调理中焦。然而,药汁刚入口,胤礽便剧烈地呛咳起来,将苦涩的药汤尽数呕出。御医无法,只能先取来生姜薄片,让他含在舌下,以温胃散寒、缓解痉挛。
药汁被重新煎煮,收成浓汁,改用小银匙舀取,每半刻钟便小心翼翼地喂服一匙,生怕再次引发呕吐。与此同时,御医将新鲜姜片置于胤礽的神阙穴(肚脐)、关元穴(脐下三寸)及足三里穴(膝下三寸)处,再以艾条悬灸其上,用来温通经络,化解虚寒,调和气血,增强脏腑功能。艾烟袅袅升起,混合着姜片的辛香,在殿内缓缓弥漫。
另命人将粗盐炒热,仔细包裹在棉布袋中,轻轻熨烫胤礽的腹部。由于胤礽此时浑身僵冷,知觉迟钝,御医们格外谨慎,不时以手背试探温度,以防止烫伤。
然而,经过一整夜的精心照料,“下痢之症”却未见丝毫好转。待到次日清晨,胤礽已虚弱到四肢瘫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体温持续下降,脉搏越来越微弱,让守候在侧的御医们忧心忡忡。
御医诊断这是严重脱水所致,立即吩咐准备温热的盐糖水。可每当侍从试图喂水时,胤礽的肠胃便剧烈痉挛,不仅将水全部呕出,最后连黄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整个人抽搐着蜷缩成一团。
情急之下,御医改用古法:将粳米炒至焦黄煎汤,用银匙一滴一滴地送入胤礽口中。这淡黄色的米汤带着焦香,总算能勉强留在胃里,为他勉强维系着生存所必需的水分。
到了第三日,胤礽已被连日的上吐下泻折磨得形容枯槁,气息奄奄。他静静地躺在锦被中,面色灰败中透着青白,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指尖与唇边泛着不祥的青紫色,瞳孔散大,对烛光的反应越来越迟钝。御医不得不反复在他耳边呼唤,轻拍他的面颊,才能换来他短暂的睁眼。
“殿下万万不可睡去!”御医焦急地叮嘱,声音里带着紧迫,“五脏皆疲,脉若游丝,此刻若陷入昏睡,只怕......”话未说完,但众人皆明白其中深意。
然而,胤礽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连用力拍打也难以将其唤醒。御医只得取出银针,在人中穴与合谷穴深深刺入。尖锐的疼痛终于让胤礽眉头紧蹙,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勉强睁开了无神的双眼。
自从胤礽发病起,康熙便日夜守在床前,亲自为他擦拭身体,喂他汤药。看到儿子如此痛苦,康熙心如刀绞,不禁潸然泪下。
眼见着保成对银针刺穴的反应也越来越弱,双眼已经再次闭合,即将陷入无边的黑暗,康熙强忍着心痛,附身在他的耳边厉声喝道:“保成,朕对你很失望!!”
胤礽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眼皮微微抖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康熙虎目含泪,声音却愈发严厉:“保成!还不睁开眼睛,把这本《孝经》念给朕听!”
胤礽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脖颈僵硬地后仰,整个人绷得笔直。他的呼吸急促,额角青筋隐现,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然而,在皇阿玛不断的严厉呵斥之下,他竟然一点一点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涣散的眸子,此刻虽仍黯淡无光,却终究没有彻底沉入黑暗。
胤礽开始咿咿呀呀地背诵《孝经》。他以为自己念得极为认真,可实际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他的声音微弱如蚊蚋,语调破碎,断断续续,颠三倒四。若不凑近他的唇边仔细辨认,根本听不出他念的是什么。
第40章 番外:天幕观影 + 平行世界(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