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皇帝如何咆哮着下命令，濒死之人早已意识尽失，再不复往日那般冷静自持。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再也隐藏不住任何痛苦。皇帝的龙袍被扯得凌乱不堪，怀中的身躯时而紧绷如弓，时而瘫软如泥。每一次挣扎都像一刀刀剐在康熙的心上，痛如凌迟。

赵院判额上汗珠密布，手中银针一次次精准刺下，却始终无法遏制住这来势汹汹的高热。太子的身躯如同烧透的炭火，不断散发出灼人的热浪，仿佛正进行着生命最后最炽烈的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那被针药勉强激发的心力渐渐耗尽，滚烫的体温终于不再攀升。他面颊上那抹不自然的潮红缓缓褪去，转为一片青白死灰，干裂的嘴唇也逐渐泛起了绀紫之色。

众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胤禛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唯有额间与心口仍残留着灼人的温度。

康熙感受着怀中生命的流逝，心如刀绞。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是自己的冷漠放任，是自己的顾全大局，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选择牺牲这个孩子，一点一滴耗尽了胤禛的最后一丝生机。

爱新觉罗·玄烨，你少年失去父母，中年失去发妻，晚年又要失去爱子。你这一生，鳏寡孤独，何其悲凉。

仰头惨笑一声，康熙皇帝抬手，抹去了自己唇边新咳出的血迹，又将怀中的儿子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将生命力渡给他一般。

烛火幽幽摇曳，将这对天家父子的身形融为一体，在墙上投下一道无助的剪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眼前的黑暗才渐渐退去，意识缓慢回笼，唇齿间泛起护心丹的苦涩。心口仍疼得窒息，却又仿佛已经麻木。

他抬起通红的双眼，望向泪流满面的赵院判。老御医的嘴唇开合数次，似在说些什么，康熙却一个字也听不清。直到赵院判颤抖着手，轻轻掀开太子身上盖着的锦被，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康熙恍恍惚惚地垂下头，顺着老御医的视线看去，满目猩红刺入眼帘。他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随即瞳孔骤然收缩胤禛的亵裤已被鲜血浸透，锦被下正在缓缓洇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赵院判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穿透了耳中的阵阵嗡鸣，传进了皇帝的脑海：“...血止不住了......皇上...殿下的五脏再度崩裂，内腑大出血......止不住了啊......”

康熙感到怀中人的抽搐渐渐微弱无力，每一次痉挛都像是最后的挣扎。胤禛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虚弱地蜷了蜷，贴在他胸膛的呼吸变得又浅又急，如同是那风中的一抹残烛，飘摇欲熄。

“胤禛？......”康熙托起怀中儿子软倒的身躯，轻声呼唤着，拇指抚过那渐渐褪去滚烫的脸颊。

没有任何回应。

康熙低下头，发现胤禛的唇边再次渗出了一道血迹。

父亲略微怔忪了片刻，缓缓抬起手，用龙袍的袖口轻轻擦去了那抹鲜红。

第281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90

“皇上......，”赵院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太子殿下五脏崩血，心脉将绝......臣等......已回天乏术了......”

他抬起泪眼，艰难地继续道：“如今唯有两种选择：或以金针强刺命脉，应该能换得殿下的片刻清醒，但必将承受极致的痛苦；或施以安神药物，可以减轻疼痛，让殿下能够...能够安然离去......”

康熙尚未来得及回应，胤禛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挣扎的枯叶。昏迷之人的眉头紧锁，唇间溢出痛苦的呻吟，显然正承受着极致的煎熬。

康熙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泪珠止不住地滚滚而下，眼中却是一片决然：“让他...少受些苦。”

赵院判含泪叩首，立刻从药箱中取出曼陀罗花散，以温水调匀后，小心撬开胤禛的牙关，缓缓将药液灌入他的喉中。此药虽有麻痹之效，可暂缓剧痛，却也会使人的心脉舒缓，慢慢衰微下去。喂药完毕，老御医又取出安息香点燃，置于胤禛鼻下，轻烟袅袅，熏入他的七窍，使其神志渐渐昏沉。

不多时，胤禛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四肢也不再因剧痛而抽搐。他的呼吸变得极其浅淡，赵院判再探其脉，已是细若游丝，几不可察。老御医轻轻点头，退至一旁默默流泪。

“都退下吧。”康熙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无比。

待殿内只剩父子二人，康熙用衣袖细细拭去胤禛脸上的血污与汗渍，为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而后将人轻轻抱起，让儿子安稳地靠在自己怀中。

胤禛的头歪向一侧，无力地垂落在父亲臂弯里。康熙一手托着儿子的背脊，一手轻抚过他微阖的眉眼，低声道：“老四，睡吧......不疼了......”

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在了胤禛的面颊之上，康熙慌忙去擦，水珠却越擦越多。皇帝浑身不可遏制地打着哆嗦，手抖得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猛地偏过头，呕出一口心头血，又漫不经心的随手擦去，重新将儿子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

胤禛倚靠在了父亲宽厚的怀抱里，安稳地沉睡着。他的心跳越来越缓慢，呼吸渐渐微弱，每一次胸口的起伏都间隔得愈发漫长。

康熙始终紧紧环抱着儿子，脸颊紧贴着他冰凉的额角，一手轻轻拍抚着胤禛的肩膀，另一手拢住他交叠的双手，久久未曾变化姿势。

突然之间，殿外原本死寂的氛围被一阵喧哗声所打破。片刻过后，总管太监梁九功轻轻推开了大门，悄声踏入内殿请示。

然而，随着床榻上的景象映入眼帘，梁九功却茫然地愣在了原地不过刚刚盏茶的功夫，皇帝的头发竟已尽数霜白，原本挺拔的身形此刻委顿佝偻着，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暮气沉沉的灰败之中。

梁九功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喉头仿佛被死死扼住，剧烈颤抖哽咽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殿外之人等不及通传，已然闯了进来。前方一人身形圆润，手持太子令牌喝退众侍卫；后方一人身着青色劲装，戴着银色面具，作侠客打扮，身姿本应优雅飘逸，此刻却因过于急切而脚步匆匆、衣着微乱。

那青衣人疾步行至榻前，看到床上浑身是血的父子二人，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

康熙恍惚间抬起头，神情麻木地望向面前的青衣人，目光久久未能聚焦。然而当他看清面具下那双熟悉的眼眸时，却猛地直起身子，双眼骤然睁大。

怔怔失神片刻，他忽然清醒过来，厉声喝令：“全都退下！”

梁九功与一众侍卫立即躬身退出殿外。那手持令牌的圆润侍从最后一个离开，轻轻合上殿门，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康熙凝视着青衣人，干涸的嘴唇颤抖着开开合合，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呢喃：“保...保成......”

第282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91 （正文完）

青衣人没有答话，丝毫不敢再做耽搁，快步移至榻前。银色面具下的目光在触及胤禛安详沉睡的面容时骤然一凝，迅速俯身探查情况。

烛光摇曳下，胤禛的面色灰败如纸，唇边的血渍触目惊心。青衣人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颈侧，触手冰凉毫无脉息。又迅速抚上他的心口，唯此处尚存一丝温热。

青衣人当即并指如刀，利落地划破自己手腕。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他立即将手腕递至胤禛唇边，另一只手轻轻捏开他的下颌，让鲜血能流入他的口中。

康熙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已经咽气的胤禛根本不会吞咽，殷红的血珠顺着青白的唇瓣溢出滑落。

谁知过了片刻，那鲜血竟隐隐泛起金色的光泽，在烛火下流转出奇异的光晕。渐渐地，血液开始自行流入胤禛的喉间，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青衣人的手腕微微颤抖，肤色随着血液的流失渐渐变得苍白。他体力不支地坐到了床畔，却仍坚持着将手腕紧贴在胤禛唇边。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感到怀中的躯体在他臂弯里微微一沉，胤禛的喉间逸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胸口吊着的那口气彻底散了。康熙仍紧紧抱着儿子，掌心贴在他的心口，感受到那最后一丝温度如流沙般无声消逝。

泛着金光的鲜血停止了流动，青衣人手腕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他失血过多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却又很快稳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