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眼眸轻轻垂下，并没有搭话。安静的沉默之中，唯有山风掠过林间，沙沙作响。

“咳咳...咳咳咳......”曾先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胤禛连忙为他续上热茶。

待咳声渐止，曾先生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染血的帕子，长叹一声，露出一丝苦笑：“倒是我...着相了。”

胤禛将茶盏往前推了推，曾先生接过轻轻啜饮，压下那喉间的不适。却又忽然按住了胤禛续茶的手，眸中闪过一缕愧色：“会中尚余近百死士，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他们至今仍以‘反清复明’为念，未必没有后手杀招。”

胤禛反手轻拍他冰凉的指尖，温声劝道：“非你之过。好生将养着吧，莫再劳神。”

......

茶盏中的热气渐渐消散，如同生命在悄然流逝。远处传来寺钟的声响，悠长而寂寥。

棋盘上未尽的残局映着夕阳，黑白棋子静静相对，仿佛凝固了时光。

胤禛与曾先生并肩踏着青石小径往回走，衣袂偶尔相触，又各自分开。

行至客院门前，两人不约而同地驻足。天边云霞渐暗，几只归鸟排着队掠过苍茫暮色。曾先生忽然整了整衣冠，郑重地长揖一礼。胤禛微微一怔，随即还以更深的一揖。

“曾玄，”

“艾四，”

“就此别过。”

亦敌亦友又惺惺相惜的二人，眼眶微红，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白衣共弈落花雨，黑白纵横意未穷。

莫问人间谁解意，红尘无处着孤鸿。”

第271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80

康熙四十九年，金秋，圆明园练武场。

箭矢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胤禛身着靛蓝色劲装，身形劲瘦挺拔，肃着脸挽弓搭箭，箭箭正中靶心。弘晖和弘旺立于场边，连连鼓掌喝彩。

正当此时，十四贝勒胤禵大步流星地走来。他本是来向四哥请教政务的，见此情景顿时技痒难耐。草草躬身打了个千儿，便迫不及待地从胤禛手中接过弓箭。

“四哥且看弟弟的！”胤禵豪气干云地仰头，瞄准空中飞过的雁群，将弓弦拉满。只听“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出。可紧接着...却是“咔嚓”一声脆响弓身竟承受不住他的力道，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箭矢擦着雁群掠过，惊得大雁四散飞逃，“嘎嘎嘎”叫着越飞越远。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

胤禵：“......”

弘晖、弘旺：“......”

“啊这......”胤禵率先打破沉默，指着断弓对弘晖道：“你这弓不行，太弱了！改日十四叔送你一把强弓！”

弘晖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家十四叔，欲言又止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没有眼色：“十四叔，这是我阿玛的弓......”

胤禵这才注意到四哥阴沉的面色，讪讪地挠头：“啊！......四哥你这......”他眼珠一转，拍着胸脯道：“有弟弟帮你打天下，您就瞧好儿吧！”

弘旺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胤禛的脸色越发难看，忍无可忍地转身就走。

“四哥！”胤禵连忙追上去，绕着兄长前后打转：“您别生气啊！......要不这样，我把从老九那儿赢来的宝驹送给你！”

胤禛的脚步越发急促，胤禵亦步亦趋地跟着，嘴里不停说着好话。弘晖和弘旺对视一眼，强忍着笑意快步跟上。

秋阳将众人的身影在练武场上拉得老长，远远还能听见胤禵那喋喋不休的讨好之声。

康熙五十年正月，康熙皇帝启驾南巡，意在视察河工、考察吏治、安抚民心。

随驾队伍中，皇太子胤禛、十四贝勒胤禵以及二人的母妃德妃乌雅氏皆在其列。太子长子弘晖奉命留守京城，学习处理日常政务，由八皇子胤禩、十三皇子胤祥从旁协助，如遇重大决策，仍需快马奏报皇帝圣裁。

临行前夕，三合寺的小沙弥叩门求见，胤禛在正厅接见了他。

小沙弥在两名侍卫引领下走至胤禛面前，单手置于胸前，躬身一礼，而后捧出一方紫檀棋匣：“阿弥陀佛。施主，客居寺中的曾玄施主，未能熬过冬劫，已于去岁腊月往生极乐。此乃他生前托付之物，而今转呈施主。”

胤禛闻言，心头骤然一突，猛地握紧了双拳，垂眸掩下眼中湿意。待苏培盛接过棋匣，他方才压下喉间哽咽，哑声道：“有劳了。”

小沙弥合掌垂首，正欲告退，却听胤禛忽又问道：“明慈主持呢？......近来可还安好？”

小沙弥身形微顿，眼帘低垂，喉头不住滚动，似在强抑悲意。半晌，才低声答道：“回施主......师父...亦于年前圆寂了。”

胤禛闻言，倏地合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疲惫地摆了摆手，侍卫会意，引着小沙弥缓步退出。

苏培盛见主子爷以手撑额，拇指与中指抵着太阳穴，眉间紧锁，闭目神伤，心中不忍，便轻轻打开棋匣，想要转移他的注意。

“咦？！......主子爷，匣子里头...有封信。”

信封素白没有题字，苏培盛仔细查验，确认无异之后，方才双手奉给主子爷。

胤禛强压下心中悲怆，缓缓展开了信笺：

「红尘幸识君，此生无怨艾。

烟波渔弄里，天地山水间。

就此拜别，万望珍重。」

字迹很是虚浮无力，却仍透着几分洒脱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