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苏培盛抬手抹了抹眼睛像他这样没把主子爷照顾好的奴才,确实该被乱棍打死。可他还是贪心,贪心地想要留着这条贱命,亲手将主子爷照料妥当,哪怕只是多伺候一日也好。
经过仔细的清洗之后,胤禛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特制的药桶里。他的头颅无力地低垂着,虚软的身子不断向下滑落,仆从们只得用柔软的丝绸束带固定住他的腰身。
赵院判一只手始终搭在四贝勒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手持银针,在药浴蒸腾的热气中,一针一针精准刺入各个穴位。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几滴墨黑色的血珠才从胤禛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渗出。老御医长舒一口气,用帕子仔细拭净黑血,方才将银针逐一拔除。
仆从们再次为胤禛清洗干净更衣之后,将主子爷重新安置在了整洁舒适的床榻上。此时的胤禛,周身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和温度,四肢姿态舒展自然,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之色,睡颜恬静而安详。
赵院判又小心地给胤禛喂下了半碗老参汤,临走前再三叮嘱苏培盛:“务必让贝勒爷保持半仰姿势,切不可平躺,以防气息阻滞。更要时刻留心,注意呼吸是否通畅。”待一一交代完毕后,这位白发苍苍的老院判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去,由其他御医轮值看守。
晨光温柔地漫进室内,将一切都笼罩在静谧之中。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微风轻拂纱帐,却始终未能唤醒榻上沉睡之人。
第253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62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初,热河行宫。
绚烂的层林正在褪去华彩,秋意逐渐染上萧瑟。
清晨时分,枯黄的草叶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地面已覆了一层薄霜。
四贝勒的寝殿里,药香苦涩,混着炭火的闷热,沉沉地压在空气中。御医们低声商议着脉案,仆从们轻手轻脚地忙碌。烛火摇曳,在帐幔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忽明忽暗间,更显得殿内气氛凝滞,沉重而悲凉。
胤禛静静仰躺在锦帐深处,面色苍白如新雪,虽比发病那日多了几分生气,却迟迟没有醒来。
他的呼吸轻缓均匀,胸膛微微起伏,唇色浅淡中透着青白,唯有在服用参汤之后,才会浮现些许血色。
御医们日夜轮守,四贝勒的脉象沉细而平稳,像一潭无波的深泉虽未见衰败之兆,却也毫无醒转之象。
苏培盛与卫平衣不解带地照料着主子,将他的青丝梳理得一丝不苟,月白中衣保持得纤尘不染,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光洁。然而这一切精心照料,却唤不醒这个对外界完全失去反应的“失魂之人”。
温热的帕子拂过英挺的眉宇,那双往日沉静锐利的凤眸始终紧闭,纤长的睫毛纹丝不动。芦苇管深深探入喉间喂药,只能依靠外力缓缓推送,他却根本不会吞咽,也感觉不到疼痛。仆从们按时为主子翻身、按摩,脱力的身体随着他人的动作而移动,宛如一具精致的躯壳,内里却寻不到半点生气。
胤禛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躺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唯有生命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殿外突然喧闹了起来,卫平伤势未愈行动不便,苏培盛连忙小跑出去查看。刚踏出殿门,就被一道疾奔而来的身影撞得踉跄后退
“十四爷?!”
胤禵浑身尘土,双眼布满血丝。他这一路上除了吃饭喝水解决生理问题,就没有停歇过。昼夜不停地赶路,三天赶到了热河。此刻双腿抖得厉害,被这么一撞,直接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苏培盛正要搀扶,又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冲来,绕开他就要往殿内闯去。苏培盛怕搅扰到主子爷,赶紧抬手拦了。待他看清来人,当真是唬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年姑娘?!”
年世兰双眼通红,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血痕。灰头土脸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狼狈,一身骑装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年世兰死死抓住苏培盛的手臂,嘶哑着嗓子急声问道:“四爷呢?!四爷还好吗?!”
苏培盛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姑娘满是尘土的脸庞被泪水冲出了两道清晰的痕迹,白皙纤细的双手上布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勒痕。
喉头剧烈滚动着,苏培盛扶住了抖得比十四爷还要厉害的年姑娘,几度哽咽后才挤出话来:“主子爷他...他...睡着了......”
年世兰身子陡然一软,又猛地挺直了腰背。此时十四也已从地上爬起身来,焦急催促道:“快带路!”
苏培盛转身抹去眼泪,躬身引路:“请随奴才来。”
第254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63
寝殿内安静极了,浓重的药味浸透了每一寸空气,浸得人舌根间都泛起苦涩。
年世兰一点一点靠近了床榻,步履蹒跚如同踩在云端。当看清榻上之人时,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里疼得仿佛在被千万把尖刀一并搅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四爷怎么会瘦成这样?!
那个曾经挺拔如松的身影,如今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脸颊深深凹陷,衬得下颌线条愈发锋利。整个人单薄得如同一张纸,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他面色灰败,双目紧闭,脖颈无力地后仰着,露出脆弱的喉结。薄唇微张,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有那么一瞬间,年世兰甚至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唔......”
她猛地咬住手背,将呜咽声死死锁在喉间。身旁的十四也是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下唇被咬得渗出血丝。
两个满身风尘的人不敢上前惊扰病患,只隔着一段距离探视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刚出殿门,十四便发疯似的踹向庭中古树,喉间溢出困兽般的低吼。
年世兰的胸口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声中夹杂着哽咽,泪水混着尘土在脸上糊成一片。她狠狠掐着胳膊和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公公,我要尽快更衣洗漱。”
苏培盛望着眼前这个满身狼狈却仍挺直脊背的姑娘,忽然之间好似明白了,为何素来清冷自持的主子爷,会独独对她与众不同。他恭敬地侧身引路:“年姑娘,这边请。”
年世兰再次回望了一眼寝殿方向,深深吸气,将眼中的泪水硬生生咽了回去,抬步快速跟上。
四爷的手曾经是极好看的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轻轻牵住年世兰的时候,总能带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而如今,这双手却变得青白僵硬,五指蜷缩成爪状,手腕不自然地内扣着,像是经历过极致痛苦的挣扎。
年世兰跪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捧起胤禛的手腕。她蘸了温水,用软帕轻柔地擦拭每一根手指,又用指腹缓缓揉按僵硬的关节,试图让它们恢复柔软。可无论如何努力,那双手依旧冰冷无力,像块寒玉般无知无觉地任由她摆弄,再也不会反握住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