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在深夜,给予一个远归的人一个拥抱就足以。
淼给渊戴上围巾,又接过了沉重的行李。他看见那个斜插在大购物袋里的旺旺雪饼的一角,勾了勾嘴角,他那个没有和任何人说起的最爱吃的零食。
不像是渊读书的城市,南安市的郊区很冷清,路边随意散落的麦当劳肯德基的包装袋,夜晚有老鼠在垃圾堆里穿行。
淼提前在车站附近的酒店里开好了房间,是个标间,本就不是什么高档的酒店,大厅里昏暗得厉害。电灯泡也是那种用了很久的,打开开关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凑合一晚上,渊没有想着洗澡,草草地把脸洗了一下。她站在浴室里刷牙,哥哥在收拾她的行李,无非是把她叠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再叠一遍。
她靠着门口,含糊地喊了声哥哥。
“哥哥。”
“嗯?”
“我今晚还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像是害怕他拒绝,她没有看他的眼睛:“我不和你抢被子。”
他没有拒绝,只是站起身把旁边的枕头拿过来,并排放到一张床上。
三点半,她靠在他的臂弯里,在黑夜里抬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眸,那双含着湿意的温良眼眸。她和他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眼睛,一双隐藏着海底即将喷薄的火山,一双如同冰川下的深潭。
她的双手穿过了他的腰腹,手心贴在他的背上,她的耳枕在他的心脏之上,两具肉体隔着厚厚的衣服依偎在一起。
她想了很久,她的指甲在他的背后划着他的衣服,她问:“哥哥,你会离开我吗?”枕边人的呼吸一滞,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好像被人拆穿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他答非所问:“明天,我们要早一点去坐车了。”
渊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不再言语,只是在他的怀里乖乖的睡了。不去问,就不会失望,不去想,就不会难过。她为什么要问呢,是她疯了,他没疯……
她太累了,像小兽趴在母兽旁边那样睡得很沉。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胸口之下,有几缕贴在她的腰窝上,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那个问题其实是有答案的,只不过是他不敢答,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他想,这个问题或许该由他来问:“妹妹,你会赶我走吗……”
他不能将她占有,她是她,本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不该被他拽下泥潭。他或许在指望她知道之后得到妹妹的垂怜,哪怕只是她的玩物。
在大厦没有倾倒之前,他可以小心翼翼地去汲取一些留恋,未来如何……他闭上了眼,那就交给未来吧。
黑夜中,有老鼠啃咬电线的声音,它爬过走廊的墙角,皮毛蹭过墙纸,窸窸窣窣的。老鼠,一个夜行动物,只敢在黑夜中睁开它绿莹莹的眼睛,悄悄窥视这个不属于它的世界……
第0050章 糖包
九点,他们正式踏上回家的路程。十年前从那里出来,跨越了几座山,小时候的他们觉得出村子好远啊,好像他们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那样远。现在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山,再也拦不住他们了。
大巴没有到村子里,而是到了村外几公里的镇子上。那里还没拆迁,石子路上开的是各式各样的三轮车,电线杆上的电线盘根错节,犹如藤蔓。
着和以前他们住过的出租屋哪里不同,好歹出租屋那一带还是低矮的居民楼,到这里,居民楼都见不到了,是一个个矮小的民房。好一点的有二楼三楼,上面的玻璃是上世纪流行的绿色蓝色。不好的就是灰扑扑的水泥房子,木门前一个生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铁锁,这也算是个门了。
其实,这里除了破旧了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大街小巷全是各式各样的小摊,这里的人也很好,总是笑意盈盈的,似乎生活的困难压不倒他们,永远都会乐观地活下去。
渊一个早上不说话,她还是对昨晚的问题没得到回答有些失望。她鼓着腮帮子跟在哥哥后面,也不牵他的手,生着闷气抓着背包带子。
有一家包子铺是小时候买过的,里面买的糖包在南安市已经很少见了。淼不问渊,就径直走过去:“一个糖包。”
老板躺在竹椅上玩手机,有人来才从里面走出来,一看是个年轻人来买糖包,说了声稀奇。
“真稀奇哎,糖包年轻人现在买的都不多了,都是上了年纪的爱吃。”糖包比正常的包子大,大约两个拳头。
渊在对面的小卖部买过年要用的打火机和边跑。淼接过糖包,过了街,渊也正好从店里走出来。
淼个子高,拦在渊的路前不让她走。
渊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有点生气了!”她把打火机和鞭炮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走。淼拉住她的手腕:“别走……”
可能是怕她跑,淼把她的手夹在了手臂中间,腾出手去掰那个热腾腾的糖包。糖包的馅料和肉馅菜馅都不一样,就算外面的皮已经不烫了,里面的馅还冒着热气。
掰开是炸的香酥的花生碎,混着满满的白糖夹带着油润的芝麻,以及玫粉色的萝卜糖。猪油的油香馥郁迷人,裹挟着糖类香甜的气味,吃上一口就会有咯吱咯吱白糖破裂的声音。渊本来没打算看他的,但是他在掰糖包,掰成了一大一小两块,把大的一块放在了被他夹住的那只手的手心里。
好像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是她第一次吃到糖包,哥哥和父亲从镇子上回来,他那天晚上站在篱笆下偷偷给她掰糖包。上次的糖包已经凉了,可是那是她吃过的最甜的东西,他把他的一半也放在她的手里,只是看她吃。
他比谁都爱甜,可是哪个成熟的人会承认自己爱吃糖呢?他摸着她的后脑勺,拼命咽着口水,想象它的味道,蓬松的面皮和甘甜的内里。
“吃糖包吧,不要生气。”弯腰直视她的眼睛,好像献宝一样把它举到妹妹眼前。
“一辈子太长了,周周。但哥哥会,用尽力气陪着你,好不好。”
我们都用尽全力。她想。糖包,还是那家店的糖包,小时候和长大吃起来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
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认为糖包已经是绝世美味,现在什么都吃过了,还会喜欢一个有些腻人的糖包吗?
他们终将会遇见很多人,形形色色,最后真的可以和现在一样吗?
冬日正午的太阳依旧烤的地面很热,路边被遗弃的菜叶子晒得发蔫,石子路上的石子有时候会被三轮车碾地蹦起来。他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在下去就是他们家的方向。不,那不是家,而是父母留给他们的房子。
而他们的家,就在身边。
村口年迈的老狗喜欢晒太阳,嘴巴旁边的黄毛已经白了,混浊的眼珠子似睁似闭。闻到有外来人,叫了几声,如同老迈的拖拉机。大中午也不回家,就兀自趴卧在烫烫的水泥地面上。
多年未归,篱笆已经散了,取代篱笆的是人高的野草。雨打风吹破碎的瓦漏了一屋子,已经成了粉末,院子里原来晒衣服的竿子真成了枯木,躺在一地的荒草里默不作声。
熵增,一个人不在的房子熵增总是很快,房子看起来更破旧了……
第0051章 年年有鱼
门前路过几只咕咕叫着的母鸡,黄色,买着不长的腿,背着手走来走去。有时会把喙伸进篱笆旁边的荒草里探寻一番。
土屋和院子实在是太乱了,东西都没地方放,只能靠在院子里的石头边。原先那是一个柴垛,近十年日晒雨淋早就朽的不见了,还剩个压柴的大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