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呲的一声关闭,彻底隔绝了门外的暑热和噪音,林乐一远离了老师座位区才悄悄松了口气,在后排找到一个空座,摸索着坐了下来。
蓝色的椅套上残留着上一个乘客弄的饮料污渍,靠窗位置坐了一个穿长袖的防晒服的男的,林乐一坐在了靠过道这边。
他瞄了一眼窗外,送行的家长们在外面给孩子发消息,车厢里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这些孩子们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把语音外放出来,一时间家长们嘱咐的话语填满了车厢。
林乐一也拿出手机,给冯展诗发了一条语音,故意咬字很重,一字一顿地说:“冯姐,我、上、车、了。”
冯展诗立刻回复了一条:“你疯了?”她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把这条消息撤回了。
林乐一熄灭了手机屏幕,借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座位的优越地理位置,悄悄观察着车上的人。来时地铁口遇见的白衬衫女孩坐在自己斜前方,她把背包抱在怀里,毛线娃娃挂饰垂在外边。
他想给冯展诗拍几张车里的照片,可视线刚落在自己黑屏的手机上,竟看到了一双眼睛的倒影,正通过屏幕玻璃的反射角度观察着自己。
画面一晃而过,林乐一隐约看见那是一双异色瞳,一只黑色,一只蓝色。
眼睛的主人就是坐在自己身旁的老兄,这男人三十出头年纪,眉头却有很重的川字纹,一脸凶相,林乐一微微调整手机屏幕角度,看到了那男人衣领拉链里,赫然穿着心灵旅游团的工作马甲!
这里居然坐着一个老师。
林乐一心中猛地一沉,迅速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做出露馅的举动,同时默默调整呼吸,以免突然突然加剧的心跳惹他怀疑。
大巴车开动了,异瞳大哥拉上了百叶窗帘,光线暗了些。车头处,那位阳光开朗大男孩南老师拿起了麦克风,用亲切的嗓音说:“孩子们,安静下来啦,南南老师把外面的风景将给你们听,好不好?”
孩子们开心地回答好。
林乐一双眼放空,思考着这辆大巴有可能前往的目的地。根据自己的方向感,车正在往东走,很快就会离开红狸市,进入郊野山道,那地方很荒,他也没去过。
他敢上车,还是有一定底牌的,就算灵偶全都没在身上,脖子也上也还挂着银色发条,献命同归做咒,召唤咒灵上身,还是有些威力的。
不对,卧槽,不对。
林乐一攥紧衣领,透过衣服抓住贴身佩戴的发条钥匙,那上面的纹路变了,他居然忘了,在雪山城堡,他用自己的发条钥匙换了另一把有变色龙花纹的下来。
如果每一把钥匙的能力都不一样,那么就意味着这一把无法召唤咒灵上身。那这把的能力是什么啊??
他稳住心神,觉得现在情况不太妙,应该找个机会下车,带上灵偶再上车也不迟,毕竟大巴车不止这一趟。要不要报警呢,但目前也只是直觉可疑而已,没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这辆车有问题。
正在构思下车借口时,车速降了下来,林乐一向过道挪了一点,从前挡风玻璃处能看见大巴车在一片野地停了下来,司机熄了火,打开车门下车,向车尾走去,窗户都被窗帘挡着,林乐一只能竖起耳朵聆听,觉察到车尾处有钢铁片摩擦的轻微声响。
在换车牌!林乐一尾椎升起一股寒意,套牌出城,果然有鬼。真让他换了牌,这辆车的去处就很难追踪到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颗沉香珠,夹在手心里,然后摸索着去开车窗。
靠窗的异瞳男人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问:“干什么?”
林乐一肩膀微震,用空洞的眼神寻找男人的脸,对着不准确的位置说:“晕车,能帮我开个窗吗?”
他用余光扫视异瞳男人的脸,这次看得清清楚楚,男人的右眼其实是空的,眼眶里面嵌了一颗蓝色的畸核。
等级很低,畸核表面的纹路也非常直观,是一把锁。林乐一心凉了半截,他基本能通过图案判断出,这个男人从畸核中获取的能力是“上锁”。
这个异瞳男人,是整辆车真正的押送者。
异瞳男看着林乐一,上下打量他的脸,露出犹疑审视的表情,然后咧开嘴笑了,意味深长地问:“你难道想看风景吗?”
林乐一平静地说:“想透透气不行吗?车里有股臭空调味。”他突然从座位上起立,举起手,喊了一声:“老师,我想上厕所。”
女老师站了起来,沿着座椅中央的过道走到林乐一面前:“手机留下,我带你去上厕所。”
林乐一不解道:“为什么啊?出来玩又不上课,收手机干嘛?”
异瞳男悠哉抽出一把尖刀,抵住了林乐一的后腰,夏天衣薄,尖锐利刃轻轻顶在皮肉上,寒光闪了林乐一的眼睛,这一刀捅进去,能把结肠戳个窟窿。
“想出去给警察报点吧。”异瞳男声音很轻,几乎在用气声说话,“你其实看得见,对吧?装瞎,还欠点火候。”
林乐一困惑地挠了挠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了,散着目光迷茫地看着空白处:“你们是不正规的旅游团?怕罚款啊。”他在每个座椅后方的布斗里翻找,找出些广告宣传单,然后用指尖拼命摸上面的字,企图找到盲文的位置,“我要投诉你们。”
车上的盲眼小孩们听到这里起了骚动,纷纷回头寻找声音的来向。
异瞳男不为所动,知道没人看得见,就明晃晃地举着刀子,但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因为从这少年的举动上看他应该就是真瞎,一般人怎么可能演得这么像,十七八岁年纪而已,心理素质未免太好了。
他给女老师递了个眼神,两人按住林乐一,强抢了他的手机,女老师用林乐一的脸解了锁,查看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
记录全部清空了。
“你清了记录?”女老师冰冷地问。
“可能手指摸错了,误删了什么东西。”林乐一回答。
女老师怀疑的表情加深,皱起眉头,找到微信,这里面有一个聊天框还在,备注叫“冯姐”,并且有一句未读语音。
林乐一看着屏幕上语音条边的红点,后背渐渐渗出冷汗,右手掌心冰凉。这个账号加的人很少,只有梵塔和冯展诗常联系,梵塔已经进了星环区,不可能再发消息来,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只剩下冯展诗。
女老师瞥了林乐一一眼,按下了播放语音。
林乐一神色如常,一滴汗从发际渗出,落进发鬓,引起一阵细小的瘙痒。
语音经过几毫秒的加载,冯展诗的嗓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但凡她说出一句诸如赶快下车之类的话林乐一眯了眯眼,手搭在衣袖边,淡定地准备掏出刻刀拼了。
冯展诗:“小瞎子,你又把冬瓜放生蛆了,害我毁了一盘菜。你为什么不在冰箱里留点东西?我现在要去重新换一排照烧鸡腿。”
异瞳男的眼神从疑虑警惕变得放松了些,女老师也打消了疑虑,但手机并没还给林乐一,揣进自己包里带走了。
林乐一缓缓坐下,在座套上蹭了蹭手心的汗。蓝色的布套被浸湿成深色。
东区换一牌照林乐一回想着冯展诗的语音,姐,你真是太聪明了。
“我真晕车,呕”他趁异瞳男没注意,手指一抠嗓子眼,干哕起来,异瞳男怕他吐车上,找了个塑料袋给他接着,林乐一对着塑料袋吐得昏天黑地,恶心得异瞳男别过头去,林乐一就趁这片刻机会,把一颗沉香珠子扔进了塑料袋,淹没进呕吐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