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二,你是有几分本事,配得上我绣的衣裳。”吴少爷拉着林乐一进到内室,挑开门帘,空旷干净的秘绣房中央,木偶模型立在地上,一件雪色大氅披在模型身上。
雪貂绒,银鳞甲,罩纱轻薄,万朵白梅刺绣栩栩如生,丝线泛着银光,在微光下银彩流转。林乐一眼前一亮。
吴少爷上前取下灵衣,在光下抖动,在某个角度下,罩纱上的绣纹恰好与大氅表面的绣纹重叠,白梅便透出点点血红色,仿佛在吸取血色疯狂生长,利用了些许干涉的原理在里面,形成双层异色变化,吴冲鹤刺绣,吴少麒织布剪裁,此衣名为“和光同尘”。
林乐一不是第一次见到吴家姐弟的手艺,但每次都会被他们的巧思和技艺震惊,他小心抚摸华衣罩纱,丝线冰凉,翻开衣摆,灵衣内侧绣满细小咒字,咒衣加身,防御力会有飞跃式的提升,脆弱的胭脂虎就不会轻易损坏了。
他感慨道:“放心,表姐,剩下的钱我想办法。你的嫁妆也不会打水漂,我们会赢回来的。”
吴小姐鲜少露出放松的笑容。
“我听说林玄一在这儿留了份遗产,特意来挖的,他藏哪儿了?”林乐一问。
“哦,他以前留过二十万现金在我这儿,还有两根金条。你要的话我叫人去拿。”
抠门大哥,彩礼钱只肯出二十万。林乐一摆摆手:“你拿着买材料吧,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把金条给我。”
吴少麒叫人去拿,又给林乐一添了杯茶:“你眼下乌青,又好几天没睡?”
“我不想睡。习惯了,等累晕了再淌下,沾枕头就着。”那样不容易想东想西做噩梦。
林乐一等不及于是先走了,摆手说“金条和人偶一块送到我店里,我先告辞了,记得给长赢洗洗手”,就走了,临走前叫长赢到面前来,悄声提点:“有点眼力见,给表哥表姐哄开心了有漂亮衣服穿。”
说罢匆匆离去。
见他走远了,吴少爷才甩开袖子,跑到胭脂虎身边,将灵衣披在小偶肩上,忍不住赞叹:“流风回雪,绰约仙子。等配齐咒饰,我看比隋家的翡翠佛还要光彩照人,到了会上一定能艳惊四座啊。”
吴小姐叹息道:“都是你对林家小二出言不逊,现在好了,脸打得痛不痛,人家小孩大度,没与你计较,倒是你虚长八岁,没个兄长样。”
“不都说他一直在上学吗,什么时间练成的制偶手艺?无所谓,我吴冲鹤只服有真才实学的人,管他是谁家的,没本事的我都要骂上一骂。”他喜笑颜开,牵着长赢千岁洗手去了,“走,师伯哥哥带你玩去。你这扇子忒破烂,叫声中听的给你绣幅好扇面。”
长赢千岁忙不迭奉承起来,师承林乐一,别的不行独独嘴甜,把吴冲鹤捧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大帅哥。
林乐一没骑鸟走,太显眼了,坐上自己的轮椅,到了地铁站,转圈找了半天残疾人能乘的直梯,无果,自己扛起轮椅走楼梯下去了,找到能换乘零号线的线路上了车。
小城市地铁线不算发达,仅有的几条都通往人流大的地方,有两条地铁线荒废了,但被人买下,重新运营起来,零号线的尽头就是畸猎公司地下铁的总部。
坐在摇晃的旧地铁上,斑驳的地板嘎吱响,林乐一摇动轮椅靠边,望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广告牌出神。
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乱哄哄的,双腿刺痛,左手也发痒。他拿出手机,给冯展诗发了条消息:“我回来了。”
娘俩看着人偶店,冯展诗给闺女剥杏吃,一见是老板信息,赶忙擦净了手拿起电话回信。
冯展诗:“老板好。来店里吗?我等下想出去一趟。”
林乐一:“什么事?”
冯展诗:“今早去了报刊亭,和百事通先生约在那儿见面,得了些小道消息,关于我丈夫从前调查的那个案子。”
林乐一:“乞讨工厂案?”
冯展诗:“对。百事通先生说,最近有大巴车拉人出城,坐车的都是乞丐,不知道拉去哪里了。他给了我一个位置,说是大巴车接人的位置,我要去看看。”
林乐一直觉这事不简单,告诫冯展诗:“你先别去,这里面肯定有事,等我回去从长计议。”
冯展诗:“今天来店里吗?”
林乐一:“我要先去一趟地下铁总部。”
冯展诗:“畸猎公司?小心点啊,他们其实就是黑社会,老板转行前干雇佣猎人的,手段很脏,他手下的人在三不管的地方放高利贷,开水房子逼债,穷凶极恶的一群人,搞了个什么畸猎公司,搭上了楚氏集团的关系,买了两条废地铁线,不知道在搞什么勾当。”
林乐一:“怪吓人的。”
但也得去,手头紧,有生意上门不做不行。他摸了摸怀里的矿石挂坠,少爷要出门惹是生非去了。
地铁已经停在了终点蚁堤站,周围的乘客们不知什么时候都走完了,车厢里只剩林乐一一个人,他犹豫着在心中打着腹稿,忽然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车门外探身进来,搜索了一遍车厢,看见林乐一坐在轮椅上,皱了皱眉。
“高中生?哪来的回哪去。”男人叼起一根烟,皮肤坑坑洼洼,脸和头皮上分散着几道愈合的刀痕,脑袋剃得锃亮,头顶留了一块铜钱大小的头发,扎成细辫,很符合黑社会刻板印象的一张脸,肤色苍白,像是很久没见阳光了。
林乐一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去:“老板夫人请我来的。”
铜钱辫男人和旁边那人笑着吐了口烟:“吗的,真他吗有意思。”他走进车厢,眼珠瞟着林乐一的脸,伸手接名片,右手握着一把枪,手指上刺着字母纹身,枪口摩擦到林乐一的手指,枪身粗糙冰冷,满是划痕。
是真家伙。林乐一心里一紧,冯姐的消息一点儿不差。
“钟楼街人偶店。”男人咬着烟蒂,不怀好意地瞟了林乐一一眼,给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上来搜了林乐一的身,搜出了随身锦囊,打开向里瞧瞧,托在手上掂量,然后顺手揣进了自己兜里。
林乐一没想到这儿居然这么不讲道理,幸好灵偶们都没随身带着,弄不好落个人财两空。
“把这小瘸子推进去。”铜钱辫男人猥琐一笑,挥手放行。他兄弟胆子不大,小声问他:“老板三令五申不准我们手脚不干净”
铜钱辫男人摆摆手:“老板今天正发着火儿呢,这小孩进去也得被轰出来,嘘,晚上吃烧烤去啊。”
林乐一坐在轮椅上被推出车厢,环境十分幽暗,是座接近废弃的地铁站台,沿着电梯上去,灯光才渐亮。电梯尽头有安检口,道两边站着几位戴墨镜昂首挺胸的保安。
林乐一从安检口过去,轮椅停在大厅,因为在地下所以温度很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血腥味,他感到无数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半天都没人理他。
他坐在椅上安静寻觅,守株待兔,总有管事的会出入此处的。
果然叫他等来了,来时的电梯又送上来一个男人,那人极为高挑,一头艳粉色长发,戴着皮手套,穿一件长薄风衣,胸前别着地下铁的徽章,写有姓名“昭然”,职位“紧急秩序组组长”。
这人好生眼熟,不就是邻居家那个鲨鱼牙的男人吗。
安检口的保安低头叫他:“昭组长好”。
“昭组长好!”林乐一跟着叫了他一声,昭然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显然也认出了他的脸。
他脱掉风衣挂在小臂上,里面穿了一件酒红色衬衫,走近林乐一:“闲杂人等,谁放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