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有一种脑子发昏却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凉水浇醒的错觉,她现在什么也不愿去想,因为太多事情让她萌生力不从心的哀伤,渴望金钱的自责感也在敲打着她。但秦颂很清楚后者只是暂时的,她睡个觉起来买件时尚新品就能治好。
“哈啊”秦颂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看向车窗外,五分钟过去了还停在老地方,平川不愧为大都市,水泄不通的交通是常态。
不知为何,婚事推进得很快,她昨天刚回家今天人已到平川,老秦说周明庭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能抽空见她一面,秦颂应当知足。
秦颂果断地翻了个大白眼。
这两天秦颂在不断梳理思绪。老秦一通话说得天花乱坠,她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全信。虽然上初中时教数学的老头常批评她的逻辑思维一塌糊涂,但真遇上事,秦颂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大脑做出的判断。
凭她对她爸的了解,老秦自己犯了事往往无力解决,年轻时候靠她爷爷擦屁股,人到中年,父亲入土为安,老秦打起孩子们的主意,通过卖女儿来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她就是老秦这个油滑老头献出的祭品。
唯一令她疑惑的是,周明庭居然会认可老秦卖女求荣的行为。
周明庭其人,秦颂不敢妄言。认识他挺长时间,她认为此人城府极深,难以捉摸。遇见这种心思深不可测的男生,有些女孩被他们的神秘气质深深吸引,从而勾起征服欲。秦颂会选择驻足观赏一会儿,然后消消溜走。
她想活得简单点,脑子里想东西最多拐两个弯,而周明庭思考的时候估计要拐个山路十八弯。她不想受伤害,往往选择武装自己,在生人面前打造高冷人设以减少不必要的社交。但周明庭大概没人能伤得了他,偶尔有个不自量力的谋划半天,还没掏出武器就会被乱箭穿心。如果周明庭是东海龙王,那她充其量只是个守门的虾兵蟹将。
玩不过,也没兴趣和他玩。
程亚说,那可是个大帅哥,你就不动心吗?
秦颂图他的颜值,馋他的肉体,但不妄想去夺走他的心。她害怕引火自焚。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宝贵而脆弱的真心,只有它的主人才会好好珍惜。
周明庭的家世没有向上联姻的需要,他大可以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生。秦颂猜想,兴许周明庭饱尝人情冷暖,早已对婚姻死心。接受老秦的贡品就单纯一石二鸟,图个省事。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周明庭身边不乏其他优秀的女性,但因某些难言之隐,无法光明正大地长相厮守。按照惯例,高位者最好拥有健全的家庭,下属才会长久信服。迟迟不婚会招致诸多非议,为了掩人耳目,周明庭找个家庭底子稍微差点的女人来打配合。
目的地到达,秦颂截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第0006章 英雄父亲
周明庭那天好像刻意打扮过,做了露额的清爽发型。上身是一件酒红色长袖衬衫,这种颜色莫名地合他的气场,既沉稳又不失活力。下身是一条剪裁得体的黑色裤子,衬得双腿更为修长。
秦颂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见到成年版周明庭。
她的感受很强烈,也很简单。
无可挑剔。
身材长相无一不是上乘,待人接物皆是彬彬有礼。每次她开口说话,周明庭都会很礼貌地注视她的眼睛。可能因为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盯得久了,秦颂甚至产生了错觉。好几回她举杯小口抿茶,当时明明是老秦在讲些废话,周明庭的眼神却随她而动。
谈了半个多小时,老周总姗姗来迟。周父看起来要比老秦大些年岁,气质儒雅,人情练达,无论是谁和他交谈,都如沐春风。周父对老秦是给了亲家应有的尊重,又暗含疏离的客气。对秦颂则是走了一套关照小辈的正常流程,反正左右让人满意得挑不出错来。
后面又来了好多人。秦颂现在回忆起来仍能感受到当时的头昏脑涨。私人订制的婚庆公司派出负责人,让新人在摊满一桌子的资料和画册里选个海岛拍婚纱照,再定个古堡做婚礼场地,还有服装、请帖、手捧花……各种细节等待一一落实。
秦颂自暴自弃地说随你们搞吧,只要保证我时刻美美的就成。负责人又去征求新郎的意见,周明庭微笑着说我全听她的。
结果就是他们变成了负责人口中有史以来最好说话的一对新人。
最后呈现出的效果也挺好,毕竟真金白银投进去了。秦颂觉得周明庭对她有误解,周明庭以为这是秦颂梦寐以求的婚礼,但实际上这是婚庆策划想要的婚礼。
再往后的事情因为记忆太过鲜明而失去了追溯的意义。
秦颂从程亚的床上坐起来,她告诉程亚不必担心,自己能接受如今的相处模式。
“好吧,那就聊聊我自己。”程亚诉苦好似黄河开闸泄洪,泥沙俱下,眼泪与脏话齐飞,“其实没必要为了他哭的,”程亚抽光了最后一张纸巾,夺过秦颂的镜面手机壳打量自己红肿的眼睛,“毕竟路是我自己选的。”
秦颂紧紧握住她的手,此刻比起苍白的言语,无形却令人安心的支持与倾听更有效。
“我打死都不会再生了。”程亚望着天花板,眼神空茫,“其实我现在已经后悔了,但又不能把老二塞回肚子里。萱萱这么小就当了姐姐,对她太不公平。弟弟出生之后,分走我好多注意力,这些关心和爱本来都是属于萱萱一个人的。”
“我感觉,唉,我女儿就是在重蹈我的成长轨迹。”程亚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自己就是姐姐,从小到大,因为年龄大几岁,因为性别不为男,我被迫无数次给他让路。今天中午我给弟弟喂奶,萱萱看见了要抱抱,我婆婆就走过来说奶是弟弟的,萱萱别和弟弟争。女儿当时就哇哇大哭了,我也一下子想到自己小时候。说真的,那种感受一旦经历过,一辈子无法疗愈。”
她叹口气:“唉,还是你们家里好,想来应该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秦颂淡淡道:“才不是这样。”
各家都有难念的经,因为秦颂比较反感被催生,所以周明庭的继母常拿此事戳她痛点。
程亚突然神秘兮兮地贴近秦颂耳朵:“你自己怎么想的?想要再添一个吗?”
“哎呀,好痒!”秦颂被程亚呼出的气弄得耳朵发痒,轻轻往外推了她一把,正色道,“目前没想过。”
秦颂向来认为子宫作为她的人体器官之一,理应由她自己主宰。男人们只需射精就有几率白得一个基因延续体,他们不用体会十月怀胎的辛劳,也不用感受分娩时刻的痛楚。共情、安慰和陪伴,似乎是一个男人能做的极限。不然还要叫我怎么样呢?他们会摊开手,耸耸肩,大言不惭地说是生理构造赋予他们一劳永逸的权利。
给男人生孩子,这个说法秦颂反感已久。如果思想层次尚且停留在“这个孩子我是为他生的”,那可能说明现在仍不是诞育生命的成熟时机。
秦颂在婚后花了很长时间思考是否要生育。她不排斥成为母亲,但也谈不上渴望或是热衷。从何女士那里,她得到的母爱太稀少,从未临摹过妈妈全身心爱着孩子的模样,自然难以复刻。
周明庭对人类幼崽的喜爱和耐心程度倒是超乎她的想象。秦颂的混血外甥女是婚礼的小花童,小女孩红唇齿白,口齿伶俐,撒着花瓣出场的样子偷走了大批宾客的心。周明庭在彩排时抱着小女孩不撒手,夸她可爱又聪明。姐姐秦畅后来吐槽说她女儿也是个颜控,平时除了亲爹亲妈,不轻易给闲杂人等抱。原本以为是认生,没料到是看脸。周明庭俊朗亲和,小女孩疯狂蹂躏他的脸,周明庭始终笑呵呵的,登时就俘获了孩子的芳心,乖巧地由他抱着,一颗金豆豆也没掉。
婚后,周明庭仍旧做他的大忙人,早出晚归,抓住一切碎片时间处理工作,几乎把公司当成第二个家。秦颂继续环球度假和购物,卡里的钱变多了,她的消费档次也上去了。两人很少有机会坐下来共进晚餐,心平气和地聊聊近况,讨论讨论未来规划。
有时候秦颂想念周明庭的身体,就会把男人勾到床上,或者暗示他扑倒自己。做爱时为了调情讲的话可能都比平日里说的正经话要多。
秦颂并非偶像剧中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晚熟女主,她心思细腻敏感,能够接收到周明庭对她的体贴和关心。偶尔她会脑袋发昏,想入非非,怀疑周明庭早已对自己情根深种。但她绝大多数时候是清醒的,因为周明庭表现得太完美了,完美到她头皮发麻,好比早已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言一行都精准符合最佳预期。秦颂觉得周明庭对她好,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很好,无论是谁成为他的妻子,都能收获同样的爱,绝不是非她不可。
在是否要小孩一事上,周明庭的态度是全由秦颂做主。对他这种把主动权交给自己的行为,秦颂半喜半忧。应有的尊重是她满意的点,但周明庭的继母,以及参加聚会时八卦的人们,往往会将炮火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把新生命带来这世间,是新奇的、未知的体验,秦颂想要尝试一下。两人做完一系列周密检查之后,秦颂给周明庭发了备孕通知,然后扔了家里所有的避孕套。事实证明毫无必要,卓卓在备孕的第一个月就来到了他们身边。
可以说生下卓卓,不是因为别人想要,而是因为秦颂希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程亚说要是女人授卵,男人怀孕,她打算包个20岁的男大,持之以恒地洗脑他,让他心甘情愿给自己生三胎。
秦颂想了想:“我不换人,就让周明庭生。一是因为他的基因配得上我的卵子,二是他这么有事业心,等意识到生娃在一些女人眼中等于男人的事业,肯定不用洗脑也愿意多生,说不定还能当个英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