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怕的激素啊。
无脑古偶剧连刷十几集,在见证男女主以各种奇异的姿势接上吻之后,她再也无力抵挡猛烈的睡意,第二天睁开眼却是主卧的天花板。天色已亮,落地窗帘的缝隙里有明灿的阳光透进来,床边的小夜灯默默开了一整晚,到白天照明效果甚微,下床时被她顺手一关。
警戒地绕床扫视一圈,秦颂足以确定另一个人未曾同眠。放着欢快的流行歌,她心情颇佳地洗漱。敷着面膜下楼去餐厅,吴妈已经呈上精致的中式早餐。一口奶黄包,一勺燕麦粥,不算早起的胃得到美食的抚慰。
秦颂在家里散步消食,食饱无一事,逍遥自扪腹。富太太的生活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无趣,需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其实不等程亚要求补偿,她也会提出去老地方玩玩。心痒得很,要人好生挠挠才能纾解。
“啊啊”
是卓卓。小家伙背着个黄黑相间的不明物体从远处“噔噔噔”跑来,育儿师Maya趁他停在原地好奇地打量妈妈,三步并作二步赶上来,将小男孩一把逮住。
“他背上的黄色小蜜蜂是什么?小书包吗?”秦颂蹲下去仔细打量,“好像没有拉链啊?”
“太太,这是周总给卓卓准备的防摔头护具。小朋友现在跑得快了,不小心摔倒的话容易有安全隐患。”Maya扶着腰,气喘吁吁。
“这样啊。”秦颂笑着抚顺儿子因奔跑而蓬乱的头发,任由母亲摆弄发型的小男孩睁大俊秀的眼睛,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她想起另一双相似的眼睛,在许多个黏腻炙热的夜晚,曾长久地注视她光裸的身体,乌黑的瞳仁倒映出女人情动的幻影。
深呼吸摒除杂念,秦颂陪孩子在花园里嬉戏。本想等卓卓玩累之后就叫来Maya,让她接手去哄睡午觉。很快秦颂意识到卓卓的体力远比自己想像得要好,绕着圈跑、拍皮球、开小汽车、捉迷藏都玩了个遍,孩子的电量是一格没少,简直比无法实现的永动机还可怕。
最终她认输了,不得不承认有些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比如带孩子。把包袱甩给Maya,秦颂精疲力竭地钻进被窝,舒适大床的吸引力在此刻达到巅峰。设置好下午五点的闹钟,她迷迷瞪瞪地陷入恬静的睡眠。
五点三十五分,迈巴赫从别墅区驶出,汇入茫茫车流。
尽管Landon拼命表示自己还能继续熬,当场立誓说黑眼圈纯属遗传,周明庭还是强硬地命令他回去补觉。Landon走出几步路,突然折返回来,到老板面前正色询问着什么。周明庭短暂地沉默,面上浮起一阵诡异的红晕,随即坚决地摇头。
秦颂站在台阶上看两位帅哥演哑剧,好奇心飞速膨胀。
周明庭顺便送走司机,自己坐上了主驾。秦颂乐见其成,万一路上卓卓耍小牌不配合,周明庭准能降服他。
“卓卓,快松手,你这样死命拉着,妈妈头皮疼。”秦颂皱眉抿嘴一番恐吓,才从卓卓的小手中拯救出自己的几缕长发,掏出镜面手机壳一照,出门前做的发型毁了大半。
路遇红灯,她和周明庭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交汇。
秦颂被他寸寸不离的炽热眼神扎得浑身刺挠,有意错开视线,微微低头把乱发撩至耳后。绿灯亮起,秦颂再看向后视镜,主驾已全神贯注于路况,她放松下来。
又是一个漫长的红灯。
秦颂不敢再瞄后视镜,前方却突然伸来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她盯着周明庭握成拳状的右手犯了难,这是……要和她碰拳?他心思缜密,向来难以琢磨,秦颂不愿费神做阅读理解,干脆握拳轻轻触碰他的手背。
不料男人感知到她的触摸后宛若被灼伤般陡然一颤,连带秦颂也一惊。前面传来几声轻咳,秦颂看向他,只有无言的后脑勺。她不明所以,再低头去瞧,男人的手心躺着一个淡紫真丝发圈,秦颂如获至宝,立马扎起丸子头。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变出来的,但是,谢啦。”
捕捉到男人泛红的右耳廓,秦颂无语,看来周明庭很爱走极端,不是色情就是纯情。
“以后我们带卓卓出去,你记得拿个发圈在身上。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容易扯疼你,而且他还小,没到讲道理就有用的年纪。”
第0003章 前尘往事1
“唉,周明庭是真细致。你说他工作这么忙,每天在公司里日理万机的,回家了也不能歇着,毕竟你压根不管事,三天两头就往外跑,他只好又当爹又当妈,大事小事一块抓。”
程亚“啧啧”感叹,见秦颂志得意满地昂着头笑,她拿起抱枕砸了过去。
“嘶……”秦颂倒吸一口冷气,按揉着肩膀:“就说你有暴力倾向还不承认,一天到晚不是扔手机就是砸抱枕。”程亚眯起眼睛:“别岔开话题。”她向前爬了几步,靠近坐在床沿的秦颂,神情迫切:“我是真心好奇,你俩现在怎么过的?还维持着以前那个相处模式呢?”
秦颂倒在床上,静默几秒,点点头。
秦颂小时候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刚读小学那阵,老秦有个头发稀少的合作伙伴来家里做客,给每个孩子都备了礼物。她兴冲冲撕开包装,是芭比娃娃!不对,确切地来说,是怀孕的芭比娃娃和肯。小秦颂差点当场发飙,碍于客人的面子只好忍了又忍,她姐秦畅还大声问她是不是便秘了否则面色怎会如此难看。憋到老秦出门送客,她迅速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毫不犹豫地打开芭比的肚子,把塑料婴儿扔进垃圾桶。
她这么喜欢芭比,芭比要和丑男肯谈恋爱,她开心就好。可是要和肯结婚生子,完全无法接受!
太晦气了!小秦颂越想越气,连连跺脚。秃头客人大概以为她年纪小,不懂结婚生孩子是倒霉的事。其实用不着别人告诉她这个道理,老秦和何晶霖女士的婚姻生活实为最优秀的教科书。
秦颂的爷爷和姥爷都是曼岭人,两位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凭着老乡的这一层身份越走越近,彼此帮扶,互相包庇,最后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了更好地束缚对方,他们一致同意互换人质。老秦与何女士就此结合。
新婚燕尔,两人大概还是甜蜜了一阵,不然秦畅和秦颂也不会在三年内前后脚来到人世。只是何女士逐渐沉浸于贤妻良母的角色,甘愿洗手作羹汤,幻想自己全部揽过育儿的责任,老公便能在事业上一飞冲天。
老秦是何许人也?婚前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等犯了事,跪在强势的父亲面前唯唯诺诺,回回发誓要改过自新,不然天打雷劈。怒不可遏的父亲一举起巴掌,母亲就会飞扑过来护住儿子的头,哭天抢地:“这是我们老秦家唯一的根呀!”。溺爱儿子的母亲在事情解决之后屡次叮嘱老秦,遇到下雨天少在大树底下晃悠,麻溜地开跑车回家。
婚后,老秦开始以接班人的姿态参与集团事务。他本性懦弱无能,既扛不住压力,又管不了下属,更做不出决策,唯一擅长的是混迹酒局,在捧着他、哄着他的女人堆里寻欢作乐。父亲彻底死心,又不愿将拼搏半辈子的江山易姓,只好寄希望于第三代。他疼孙女,“可究竟是两个丫头片子”,还是得有个孙子,“男孩子能扛事儿!”。
何女士那会儿尚未满三十,发现配偶从未真正浪子回头,心智不成熟的年轻女人整日泡在泪水里。她回家质问父亲:“你不是和我说,男人结了婚就会收心吗?”。父亲沉默着,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母亲和她哭作一团,何女士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也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替母亲。她早就知道同父异母的那个男孩进公司做事了。
公公的施压、婆婆的撺掇、父亲的缄默、母亲的苦处……她也没了主张,稀里糊涂登上一艘将覆的船。
每天晨吐时,她都盼着性别鉴定的结果悄悄送来。“最好是个男孩!”,何女士无数次跪在佛龛前祈求。有时又会被这个流连于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一跳,这竟然会成为她的心愿?
她是明面上的独生女,身体不好的母亲常常说:“我从来没觉得我女儿哪点比不上那个女人的儿子!”。确实如此,何女士从小立志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为了在接班时腰杆能挺得更直,她把理想抛之脑后,考入名校商科,而父亲靠捐楼才把那男孩塞进三流大学。
可父亲在挑选继承人这件事上仿佛丧失了商人的敏锐判断力,对她的优秀视若无睹,一到适婚年龄,就把女儿推了出去。怀上第一个孩子不久,父亲就劝她别再插手公司事务:“亲家会怎么看我?”,她哭了一场,然后擦干泪水,补好妆,走出那间办公室就再也没回去过。
老大秦畅是爱的结晶,老二秦颂是甜蜜意外,她不知道老秦那天内射了。两个女儿冰雪可爱,是她的心肝子、眼珠子。怀上老三,似乎是大势所迫。她读了好多年书,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于目前的事态心里隐隐觉得蹊跷,难道性别为男就能让一切好起来?
性别鉴定报告抵达家中,婆婆看到“XX”两个英文字母脸上毫无血色,好像末路狂徒被宣判死刑。几天后的晚上,婆婆敲响她房间的门,小心翼翼地劝说她打了孩子,见她满脸不可置信,立马改了口风:“生下来也行,家里养得起,但还得要个老四!”。
剥去名为爱情的纯良表皮,身为生育机器的残酷事实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张狂地讥讽她的单纯,践踏她的真心。
老三秦歌呱呱坠地后,何女士性情大变,婆婆和丈夫明里暗里指责她过于敏感偏激,何女士嘶吼着说:“对!我就是连装都不想装了!”。秦歌百日宴一结束,何女士就咽下回奶药,收拾收拾衣服首饰,和五个行李箱一起搬进了另一幢房子。
秦颂四岁之后的记忆里,不存在一家人和气融融的画面。何女士偶尔回来一趟,给女儿们送来零食水果和应季衣物,在家中偶然碰上秦颂奶奶和翘班的老秦,总是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三人恶语相向,争先恐后地抛掷出一堆秦颂闻所未闻的恶性词汇。
姐姐秦畅读了小学,在家的时间变少,不大有机会见证这么精彩的大场面。秦颂和小baby秦歌则很难错过。她拿来两个毛绒玩具,一左一右放在秦歌耳朵边。自己在大别墅里跑上跑下,搜寻一个隔音效果最好的地方。
某天她留意到角落里的施坦威钢琴,据奶奶说当年买来是为了培养老秦的音乐情操,可惜使用一个月后就吃灰多年。懵懂地打开琴盖,她重重按下钢琴键,杂乱的音符灌入耳朵,楼下的污言秽语得到了有效屏蔽,她顿时来劲了,“哐哐”一阵乱弹。何女士走后,老秦问她想学钢琴吗,她心想如果学了就可以不再被迫听他们互相问候祖宗三代,那太妙了,于是点点头。
何女士先是和老秦分居两年,等财产分割完毕,离婚手续办好,她在机场挨个抱了抱女儿们,登上离开曼岭的飞机去了平川市。临别前,秦颂拽着妈妈的衣角,泪眼婆娑。何女士望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秦颂听见她在说话:“第一,平川是大城市,机会多。第二,我得重新开始,曼岭的每一个商城、每一所公园都承载着无数回忆。不离开,我只会越困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