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这里,不准不管它,不管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让陈宿嵘想要叹气,将一件错事再分对错本身就是困难的,区别只有后果是否能挽回。

陈页记得他们的第一次,那时候自己什么都怕,怕疼,怕哥哥,怕以后。和现在不一样,握着陈宿嵘从自己屁股里退出来的阴茎,往另一个更需要它的地方送,这种需要比皮肉之欢更迫切。

他发现自己怕的东西变了,世界是个大赌场,只有不怕输的才会用爱去孤注一掷,其他每个人都手握筹码,连那个拿他换钱的生母都有得赢。陈页想,自己有着她一部分的劣质基因,他怕输,怕什么都没有。

他不否认爱的作用,但爱不会将孤独与无助消解,只会带来新的。

“小叔叔,”陈宝彤靠在他的肩上,他们在这段时间的沉默里想着各自的事情,她想不明白,所以才问陈页:“为什么我爸能这么快接受一个新的老婆,他这样,让我觉得,他和我妈一起走了,离开家了。”

“我知道,”亲子关系的疏离和结束明明是从心理和空间上开始的,却有种生理上与母体剥离的真实痛感,陈家没有人比陈页更懂陈宝彤的感受。

但他对那时候的自己很坏,所以也不知道怎样教陈宝彤往好处想:“可能家就是人依次离开的地方,等我们也能走,就不会在意他们了。”

“希望那一天来得快一点,”陈宝彤坐起身来,抬手遮着直射的光线,今天的太阳还挂着,时间慢得发旧,新生活并不属于她。

草坪上的人在远处停了下来,陈宝彤看不到他们刚结束的第三杆打得如何,只看到球童往旁边躲了一段距离,好像在避免旁观到这几位客户之间的争执。

“奶奶往回走了,”她将手放下来,重新靠回陈页肩上:“她肯定没有祝福这对新人。”

【作家想说的话:】

爱不会将孤独与无助消解,只会带来新的。我感觉这就是这篇文的中心内容。

草莓整理企鹅31 67937770】

第24章 第二十五话 章节编号:724284y

自从周末经常在两个城市来回,陈页在培训班助教的闲职就不干了,他们的第二个春学期快结束时,佟佳也离开了那里。郭旭存到了买一辆平价二手车的钱,但他忙得没时间上路。曾经在某个夏夜谈过的各自未来,在很多事的影响下有了偏差。

平时上完课,都是各忙各的,只有专业组织外出考察那段时间,他们仨才有机会耗在一起,白天要么是参观博物馆,要么去民俗村写生,晚上带队老师管得严,回了酒店就是整理材料写考察报告,有时一些人会约在几个房间打打扑克。大部分人都是双人间,熟悉的同学一起住,陈页是独自开了一间,佟佳和郭旭会点了夜宵去他那里边吃边聊。

那笔为二手车攒的钱被郭旭用来租了个三室一厅,在离他们大学城不远的小区里,内部装修简单,最近准备请人搭三个拍照的场景。刚起步,郭旭计划中除了面向附近的大学生约拍,一些小区里儿童生日写真,简单的亲子照也接,他自己搞拍摄和推广,服化道拉来了佟佳,修图和沟通部分两个人看手头的事情分着干,上正轨之后他打算再雇个人。

“你要不要来?”郭旭开玩笑似的问他。

“可以啊,我还没去你们那儿看过。”陈页前一阵子家里事情多,有时上课都缺勤,“暑假没事的话,我去帮忙。”

说是这么说,陈页估计有机会去看看,暑假之后,他说不定还会暂时休学,不过现在和他们俩说这件事,还太早了。

“行,你到时候看吧,要是直接来投资合伙,我更欢迎。”郭旭确实有这方面想法,他知道陈页家里不缺钱。

佟佳笑着拍了他一下:“找他合伙,找我打工,郭老板是会用人的。”

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变化,郭旭最明显。他现在的心情和状态时常处于一种不知疲倦中,因为发现钱生钱的速度,比梦想生钱的速度快多了。而钱是硬通货,没有比这个更直接的,来自社会的认可。虽然没有买车,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路上了,载着佟佳。

他们俩的关系经常被误会为情侣,不过确实不是,如果说陈页是他理想中能提供资本支持的人,那佟佳就是最能提供行动支持的人。在短时间内的目标和他一样,也是赚钱。不过背后动机不同,佟佳是在为以后的留学计划做准备,听说她家里能给的支持有限。

郭旭不作评价,他在想,人是善变的,往往比自己定的目标变得更快,毕竟在通往目标的路上诱惑太多了。

专业外出考察结束后,陈页没有跟车回学校,从机场直接飞去参加陈宿平周末的婚礼,时间衔接得刚好,省得他再请假。

陈宿平的第二次婚礼赶在天气变得更炎热之前,春末夏初,一年当中。正如新人,行至半路,才契定终身。注册登记完成后,仪式定在一个海滨城市的度假小岛上,排场不大,流程简单,亲朋好友过来见证一下,在岛上酒店住一夜,玩玩逛逛。陈宿平官司后留下的朋友变少,许钰那边的交际圈也简单,陈家老两口又没怎么过问这场婚事,两头参加婚礼的人都不多。

落地后,已经有负责亲友往返和入住的人在机场等着接陈页了,第二天是正式仪式和宴会,傍晚有个小规模的亲友欢迎酒会,陈页到达比较迟,飞机坐得他又有点不舒服,电话里跟陈宿平说了一下,就不去酒会了。

这次给宾客安排的都是海景套房,陈页开了落地窗,夕日在海平线上沉浮,乌红从天海间一直晕染到靠阳台的泳池和藤椅上。

行李摊在窗边地上,薄纱在他身后起落,陈页窝在藤椅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原本是想把考察材料的报告改改,下周他们回学校就得交,还要忙外出考察的作品展,时间紧凑。但看了一会就开始犯困,天色里的红越来越少,黑越来越多时,陈页几乎要睡着。

这个时刻的海风陈杂着一切往房间里吹,惬意得好像就在沙滩边缘,退潮后冒头的蟹与贝,景观般树立的一长排椰林,引动潮汐的凉月轮,还有岛上游客的人声,夜海沿线多的是看完日落还不肯走的情侣。

叫醒他的先是陈弘丰打来的电话,酒会刚结束,问了问他晚饭怎么吃的。点的房间餐放在托盘上没怎么吃,已经冷了,陈页只应付着说吃过了。

没多久又是敲门声,房间里没开灯,阳台在外面楼宇和海滩的灯光映照下没那么黑,陈页刚从窗边藤椅上换到室内沙发上睡,落地窗两边的薄纱帘随着潮声,高高的扬起来,陈页揉着眼睛,摸着黑开了门,是酒会结束过来的陈宿嵘。

“才醒?”陈宿嵘跟在他身后进来,开了室内的灯,从门厅到露天阳台都亮起来,地上的行李,木桌上没吃完的套餐,摆动的纱帘,夜晚反而在明亮起来的房间里更明显,仿佛一下子被海浪冲进来。陈页伸着懒腰去阳台边将电脑拿进来,想到没写完的报告,困意消失大半。

“本来在整理报告材料,风把我吹睡着了。现在继续。”

他做正事没正形,坐进沙发一角,电脑放在腿面上,一边将照片贴进文档里,一边看着陈宿嵘松着领带,陈宿嵘作为新郎家的主要应酬者,今晚陪了一些酒。

“阿姨没来吗。”陈页问他。

“说是会来,不过刚刚也没看到她。”

从高尔夫球场那天开始,陈家的气氛就一直不太好,老两口有心安排的父子对谈,变成了陈宿平在球场上的婚姻宣告。目前看来,直到婚礼的前一天,陈太还没能完全接受,她的新儿媳是一个快四十岁却无甚家门的普通上班族女人。

陈宿嵘接了杯水坐到陈页旁边,看他筛选着雕塑、建筑、村落的照片,在对应的下面写着风土人文情况。

“两周走的地方不少啊。”

“我当出去玩的,现在写起来真费劲,”陈页在键盘上敲敲删删,要将当时的视觉感受变成言之有物的文字对他来说有些困难,写写停停。

不过和陈宿嵘讲起来这两周的外出,倒是没完没了。在古民居里吃到的糖糕,爬山找一个老庙时的穿林打叶,当地人夸张描述的山溪地形在老宅设计中的风水传说,以及和朋友们在每一天结束后的漫无边际夜谈。

“我们都以为他一定会买车的,不过当越接近目标时,人的判断反而会发生变化。佟佳说的很有意思,明明他自己最坚持的事情就是摄影,现在也靠这个挣钱,但是对光影调度这么专业的人,却在日常生活里忘了一些东西,就比如事物的真实只是靠光呈现,可光太强,会过曝,会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不过这种变化也决定不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是暂时的。他们的店可能在暑假之后会开业,问我要不要去,去看看,玩玩,也可以是跟他合伙。”

“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总觉得他们俩都比我更有想法,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所想的只是将每一天过完,结束的时候能跟身边的人有得说,说点开心的最好。不是的话,就等着第二天。但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也没把握,说不定在他们提议的那个时候我会在休学。”

“最近想到这件事,我又总会想,人们需要创造一个新生命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创造不了其他什么属于自己的,有意义的,能够延续的东西。性让人们有一种空虚的获得感,以为那之后会是新的一页,但只是旧因在结果,什么都没有被创造。就像爸爸以为我是新的一页,而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从何翻起。”

夜海好像一张有声有色的幕布,模糊又宽阔,陈宿嵘在一点酒意中听着,陈页分享着那些他在更年轻的时间里思考过的事,过去两周里那些零碎又充实的生活,学生式的忙碌,让陈页的声音里有一种生活化,日常化的松弛与自然。而提起休学这件事,则充满着对于某些感情的实体寄托和保障需求。

陈宿嵘能看清这种需求的根本来源是在这个复杂家庭里的角色虚浮,在陈弘丰告诉陈页他是这个家的儿子之后,父亲在被异母同胞共享,名义上的母亲是利益的对立面,兄弟一个成为情人,一个成为儿时老师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