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昭美人责罚!”又一下,再抬头,额上的鲜血已经顺着鼻梁淌到了面颊上。

陆时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对于这些蝼蚁的死活他毫不在意,只幽幽地望着窦昭昭,他对她的反应更感兴趣。

而陆时至的视线,落在众人眼中有了另一层意思,即将生杀大权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伴随着行刑沉闷的击打声,院子里的气氛紧张到令人呼吸不畅,膳房管事已经克制不住地打起冷颤来,死死咬紧了牙关,止住齿冠磕碰的异响,即便皇帝已经起了杀心,他却连求饶都不敢。

眼睛死死望着眼前这一小块地,心中已然一片死寂,昭美人此时复宠,定然是要杀鸡儆猴的。他正好撞枪口上,此番是凶多吉少。

面对陆时至的沉默,窦昭昭的呼吸不由的一滞,她知道,无论哪一个答案,此时说出口都是错的。

若要杀膳房管事,那就是手段狠辣,与她以往无辜可怜的表现相悖。

如果饶了他,对等着看戏的陆时至而言,就是无趣。

入宫以来数次策略的成功,已经让窦昭昭深刻领会陆时至的复杂和矛盾。陆时至喜欢看她的可怜胆怯的,却也同样厌恶软弱……

窦昭昭的大脑飞速运转,几息之后,窦昭昭顶着心悸,忽视了陆时至,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膳房管事后头跟着的两列小太监,“这是膳房新备的晚膳吗?”

张公公微微躬身,笑道:“回昭美人话,都是精巧别致又清淡的,养胃滋补最好。”

“奴才记得您喜欢吃水晶包,特意多添了一份点心。”作为御前伺候的人精,张公公深谙圣心在哪,胳膊就往哪边拐的道理。

张公公这个徒弟拍马屁拍的利索,做师傅的于力行后背心已经开始冒冷汗了,暗戳戳地给窦昭昭使眼色。

我的昭美人耶,皇上还看着您,等着您回话呢!

“多谢张公公。”可窦昭昭丝毫没有接收到他眼神里的焦急,正微笑对张公公颔首。

于此同时,行刑的宫人已经停了手,在试探过呼吸之后,拱手上前复命,“回禀皇上……”

话才说了一半,却见陆时至的手轻轻挥了挥。

回话的宫人话语一顿,眼睛左右看了看,微微转了转身,面向窦昭昭,声音洪亮,“禀昭美人,罪人已死!”

窦昭昭轻松领会了陆时至的恶趣味,就像逗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次一次把她逼到角落,期待她能做出有趣的反应。

窦昭昭知道,这个时候,意料之外的反应永远是最有趣的。

窦昭昭没有理会宫人的回话,而是仰头看向陆时至,“时候不早了,陛下忙了一天了,臣妾先伺候您用膳吧?”

陆时至微狭的眼睛陷在深邃的眼窝中,长睫投下浓密的阴影,让他幽蓝的瞳仁愈发明灭难辨,此时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视线仿佛能穿过她的皮肉,直直刺入灵魂。

窦昭昭极力克制自己的身体躲避危险的本能,与他相对而视,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脆弱又坚强。

随后,不等陆时至首肯,窦昭昭而是直接开口道:“传膳吧。”

张公公有些拿不准主意,纠结片刻,看到于力行微微点头,这才应声,一声令下,侍膳的宫人们哗啦啦动了起来。

宫人排成两列,小心翼翼从二人身侧穿过,走进内殿。

窦昭昭也借着殿前距离的压缩上前一步,拉近了和陆时至的距离,伸手,克制住指尖细微地颤抖,搭在了陆时至的臂弯上,挽,柔声细语道:“春风料峭,进屋吧?”

她能够感觉到,手指搭着的胳膊微微紧绷了一瞬,陆时至幽蓝的眼睛缓缓流转,从女人素白纤细的指尖,扫至她清艳婉丽的面庞。

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让任何细微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窦昭昭心中定了定,睫羽不自然地抖动,黑瞳闪烁,嘴唇上挂着笑,可上齿微微压下,丰润的下唇陷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随后又很快松开……

她的脸上是笑的,可眉眼间萦绕着无尽的不安和哀伤。

陆时至细细观赏着,他喜欢欣赏这份拙劣又真实的复杂,窦昭昭的可怜格外动人。

陆时至打量的时间很短,但对窦昭昭而言,只觉得度秒如年。好在最终陆时至没有拒绝,顺着她的力气迈开腿。

二人入座之时,张公公等人已经张罗好了菜肴,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肴,无一不精。

于力行领着宫女们上前,窦昭昭依次接过清露茶和温热的帕子,递送到陆时至面前,一切无声而有序。

待一切做完,窦昭昭才得空接过念一递上的热帕子,仔细擦拭双手的功夫,眼睛看向了不远处随侍的向雨石,而后转了转眼睛,斜向了殿外院子。

向雨石接收到了窦昭昭的眼神,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随后跟着默不作声跟着宫人们退出了殿外。

第58章:这也可以?

院子里,膳房管事还匍匐着跪在原地,身边就是翠荷已经冰冷的尸体,没有陆时至放话,他连头都不敢抬。

于力行和向雨石前后脚出来,看见院里的场面,皱眉,招手叫了不远处的宫人上前,低声骂道:“没眼色的东西,主子们正用膳呢,还不赶紧把尸体挪走!”

行刑的宫人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不消片刻的功夫,院子里的痕迹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就连膳房管事磕出的血痕都擦去了。

于力行吩咐完就进殿伺候了,向雨石脚步一拐,一步一步走到了膳房管事面前。

膳房管事看见一抹蓝袍进入眼帘,小心翼翼地抬头,很快认出了向雨石,性命不保的时候,他也顾不上体面,一手抓住了向雨石的袍角,“向公公,请您帮我在昭美人跟前美言几句,我当真是无心的!”

见向雨石面无表情,膳房公公语气急了,压低声音道:“向公公也是在宫里当差多年的,应当是知道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处,我绝对没有为难昭美人的意思,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向雨石冷笑一声,“我的主子知道李总管的难处,李总管知道主子的难处吗?”

“李总管,你也是在宫里混迹多年的,都坐到了管事这个位置,怎么还能做出帮一个小小宫女为难主子的事?”向雨石一边说,一边皱眉摇了摇头。

“我……”李总管被问的面如土色,握着向雨石衣摆的手也脱了力,想要辩解,却无言以对。

“李总管比我年长,但今天我得托大嘱咐您一句。”向雨石的语气阴恻恻的,“在这宫里,看不清形势不要紧,但做人做事乱了章程,就是自寻死路了。”

“这回真是我糊涂了……”李总管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宫里办事,向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并非一定要把事办死了。这一次是他急着巴结皇后,也是他小看了窦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