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阑殿
窦昭昭还没理清头绪,就见识到了翠荷所谓的“手段”。
膳时分,翠荷领着人将菜肴摆上桌,四菜一汤,油水少的可怜。
念一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气的脸都绿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念一姑娘这是说的这是什么话?”翠荷笑容得意,总算出了口恶气,“太医说了,主子虚火旺,不宜进补太过,饮食清淡些正好。”
“多的是营养又清淡的菜肴,你非要摆这么一桌子来,分明是存心给主子添堵。”念一高声责问。
“念一姑娘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都是膳房送来的,你若是觉得不好,大可自己找膳房说理去,何必来为难我?”翠荷话是跟念一说的,眼睛却是看着窦昭昭。
见窦昭昭不发一言,翠荷的嘴巴越发利索,“膳房有的是精致又清淡的菜品,可那是供给得脸的嫔妃的。”
窦昭昭眉头微蹙,悄悄掐了自己的手心,泪水萦上眼眶。
翠荷气焰嚣张嗤笑道:“恕奴婢直言,您该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翠荷越说越神采飞扬,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叫好好压一压窦昭昭的气焰,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翠荷没有发现,殿内出奇的安静,侍膳的宫人不吭声,就连气愤填膺的念一都悄么声地闭了嘴。
“奴婢劝您一句,有的吃就赶紧吃,您再这么不识趣,保不齐下回连这清粥小菜都没了……”翠荷起初以为是自己唬住了念一,可随着话轱辘越滚越多,发现面前的宫女不约而同地埋头、屈膝,满脸畏惧。
“!”翠荷心肝一颤,猛地回头,都没敢抬头,在目光触及到一片银丝攒织玄色锦缎时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
不等她的膝盖落地,陆时至低沉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以下犯上,杖毙。”
话音落下,翠荷惊惶抬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一左一右两个太监捂着嘴拖了下去,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皇上息怒!”秋阑殿中所有宫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将头埋地低低的,唯恐被皇帝迁怒。
念一的心情也从窃喜变成了不安,慌忙扶着窦昭昭起身。
“臣妾恭迎陛下,恭请陛下圣安。”窦昭昭一丝不苟地行礼,垂首敛目,恭敬十足。
陆时至垂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窦昭昭,女人乌发如云,只看得到一根白玉素簪盘在发丝间,两三缕微微卷曲的发丝顺着白皙的后颈钻入领口。
一如她这个人,干净,柔软。
陆时至不说话,满殿的人也不敢起,个个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胆子小的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还是于力行有眼色,低声嘱咐张公公几句,张公公转身出了门一溜小跑。
几个宫女麻溜上前,将桌上碍眼的菜肴撤了下去。
窦昭昭原本半跪的姿势变成全跪,俯身拜下,“臣妾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窦昭昭将姿态放到了最低,陆时至总算开口了,“起吧。”
“谢陛下。”窦昭昭起身,却依旧没有抬头看陆时至,只乖顺站在一旁。
二人相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一次见面,陆时至还将人揽在怀中,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如今关系却陡然变得疏离冰冷。
陆时至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心中有些不痛快,就好像养熟了的爱宠几天不见,发现被别人欺负了。
主人为她出头,小东西却并不领情,反倒对主人疏远、给他甩脸子。
“就在院子里打,让秋阑殿的人和御膳房管事都来观刑,看看以下犯上是什么下场。”陆时至目光锁定在窦昭昭身上,声音平淡。
“诶!”于力行应声,其实都不用陆时至开口,这个时候御膳房管事应该已经屁颠屁颠到路上了。
随着宫人们跟鹌鹑似地分列两侧,垂首耷肩在院子里等着观刑,陆时至身形未动,不急不缓说了一声,“过来。”
念一连忙扶起窦昭昭,随后退了半步,看着窦昭昭独自走到皇帝身侧。
二人并肩立在门口,陆时至掀了掀眼皮,示意窦昭昭看向受刑的翠荷。
翠荷一张脸涨的通红,额上青筋爆起,显然痛苦到了极点,嘴巴却被堵的严严实实,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
沉闷的击打声回荡在院子里,一声一声不急不缓,极有节奏,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打了二十杖,人已经昏死过去。
乾清宫的人是做惯了这些的,即便打的人筋骨断裂,却能不见血,免得污了主子的眼。
但今儿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竟然拉着娇滴滴的昭美人看人受刑。
别人不懂,但窦昭昭心里明白,打的是翠荷,也是在敲打她。
所谓训宠物,不外乎如此,蜜枣和棍棒一起用,才能叫她温驯可爱。
第57章:恶趣味
窦昭昭看着翠荷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并没有痛快,相反,她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她不愿欣赏别人的痛苦。
沉闷地击打声中夹杂了脆响,翠荷嘴里堵着的帕子瞬间被鲜血浸透,血水不堪重负地滴落在青石板上,但不等血液积成堆,就有小太监麻利地将血渍擦去,只因过于匆忙留下一小块暗色的水痕。
比血腥更令人不适的,是陆时至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窦昭昭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胸口仿佛压着一颗大石头。
今天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打消陆时至的怀疑,那陆时至对她连一点点的怜悯都不会再有了。
就在她思考如何应付在陆时至的试探之时,张公公领着膳房管事、后头缀着一长串手提食盒的宫人,进了秋阑殿的大门。
才一进殿,一个身着驼色织花长衫、体型微胖的太监,满头大汗地跪伏在地,“奴才疏忽大意,竟叫昭美人受了委屈,奴才该死!”
“请皇上责罚!”面对陆时至,膳房管事半点不敢推诿迟疑,额头重重磕在有些粗粝的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只一下,就在灰色的石上留下了鲜红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