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她才想明白,或许这只是因为那日下雨,张公公冒雨通传受了寒,自然无心过问接人的轿子是不是熏热了,在宫里就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宗雯华也深谙从细节处杀人于无形。

但那时她只被教导了宫中尊卑规矩,对人情道理一无所知,只能在无数错误中碰个头破血流,理所当然地将宗雯华当成了救命稻草。

“窦御女,到乾清宫了。”轿子落下,一位面善的嬷嬷躬身递伞,扶着窦昭昭下轿。

在众人的簇拥下,窦昭昭穿过雨幕往偏殿去,一路上的宫人齐刷刷屈膝行礼,偌大的乾清宫静默无声,处处彰显着皇权的无形的压迫感。

李嬷嬷悄悄打量窦昭昭,只见她面上没有一丝忐忑,不由暗地点了点头,虽是宗府养女,但却是心性稳重的,想来今天出不了什么岔子。

不过很快,李嬷嬷意识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在更衣沐浴,把窦昭昭打理的齐齐整整之后,娇花似的美人站在铜镜前,竟然发起抖来。

李嬷嬷眼看着黑沉沉的天色,再看看浑身战栗的窦昭昭,叹了口气,“御女,时辰到了。”

窦昭昭轻轻点了点头,由着宫女将厚实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簇拥着进入乾清宫正殿,片刻之后,宫人尽数退下,只余身着单薄寝衣的窦昭昭跪跪坐龙榻之上,静候皇帝驾临。

这一等,几乎就到了后半夜。

殿外等候的李嬷嬷替她捏了一把汗,窦御女不知道此时是如何担惊受怕呢,别还没见着陛下,先给吓垮了。

更重要的,是宫里人尽皆知,皇帝最讨厌软弱之人,尤其嫌恶女人哭哭啼啼,这位窦御女恐怕凶多吉少。

但李嬷嬷是多虑了,若是从前那个窦昭昭,定然是忐忑不安到极点的,但伺候陆时至十年了,她已经摸清了这个男人。

他精于心计、多疑自负、薄情寡义,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勤政的好皇帝,政事忙到夜里是常有的,无非是美人之于江山无足轻重罢了。

而且,陆时至真的讨厌柔弱可怜、哭哭啼啼的女人吗?

窦昭昭扪心自问,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未必吧。

若他真的讨厌软弱的女人,前世自己绝不可能得宠。

正相反,虽然窦昭昭不愿回忆、不想承认,但陆时至在床帏之中,最爱激得她眼眶含泪……这一次她要把握这一点,做的更好、更合他的心意,唤起这个男人心里隐秘的欲。

方才她的忐忑怯懦是做给乾清宫的人看的,更是要毫无破绽做给陆时至看。

此刻殿内暖意融融,浑厚幽沉的龙涎香包裹着她,窦昭昭等的无聊,忍不住泛起困来。

“圣上,窦御女已经在殿里候着了……”殿外传来隐约的说话声,随着门扉打开的响动,窦昭昭睡意全无。

隔着重重帷幕,窦昭昭依稀能够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陆时至一言不发,由着宫人们伺候他换下龙袍,一眼都没有看向床榻上的身影,径直入了配殿沐浴。

窦昭昭懒懒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动了动已经酸麻的腿,握了握拳,泪水渐渐萦上眼眶。

一刻钟后,随着宫人们躬身退下,阖上门扉,一只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掀开了床帐。

第6章:你不情愿吗?

窦昭昭俯身拜下,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臣妾秋阑殿御女窦氏,拜见圣上。”

陆时至垂眸,目光悠悠掠过窦昭昭,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跪伏的姿势,纤腰塌陷,腰臀拉出一道曼妙的弧度,勾人魂魄。

更别提此时窦昭昭穿着一身轻柔的纱衣,隐约透着玉白的肌肤,一根朱红的细带环过后背……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浑身写满秾艳诱惑的美人,肩头微微发颤,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看见后颈微微凸起的椎骨。

怯懦可怜与娇艳魅惑交织在一块,愈发惹的人心痒。

陆时至静静的看着,垂在身旁的手指轻轻摩挲,有种想敲击拨弄女人小巧椎骨的冲动,但他很快压下了。

陆时至欣赏着窦昭昭曼妙的身形,一日的朝政辛劳荡然无存,心中升起隐秘的愉悦,他有意延长这种对女人的“折磨”,良久才道:“起吧。”

“谢圣上。”窦昭昭这才缓缓直起身子,只是脑袋依旧垂着,长睫半耷,做足了纤弱胆怯的小模样。

暗地里不禁咬了咬牙,她知道陆时至是故意的,要是他真的讨厌,早就拂袖而去了,根本不会多费口舌。

“怎么?你不情愿吗?”陆时至面上依旧冷酷,强人所难道。

“没有!”窦昭昭眼睫一颤,飞快地抬眼,在触及陆时至的眼睛后,又很快垂落,声音里的惊颤已经压不住,急促地呼吸之后道:“回皇上话,臣妾没有。”

“为何连头都不肯抬?”陆时至站定在窦昭昭面前,高大的阴影将床上的小人罩在其中,犹嫌不足道:“是不喜欢朕?”

“不是的……”窦昭昭的睫羽颤的厉害,细颈似乎难以承受陆时至的逼视,在埋的更低后,才缓缓抬起下巴。

以一种,卑微的,可怜的,犹如小动物般无助又恐惧的眼神,缓缓将视线从陆时至的腰际游至他的脸颊,最终对上他的眼睛。

陆时至无疑是极俊眉的,精致锋利的眉骨下,微狭的狐狸眼半垂着,偏浅的瞳色隐约闪过一抹蓝色,显得妖异又危险。

陆时至最讨厌别人看他的眼睛,但此时对上窦昭昭乌黑的、湿漉漉的,好似新生小猫似的眼睛,他却并不讨厌,相反,有点想欺负。

陆时至凌厉的眼睛盯着她,看着这双黑瞳中的水光越来越多,连带着绒绒的睫羽上都带上了湿意,在暗影下,仿佛坠着细碎的珍珠。

陆时至心头微动,抬手,有些被迷惑般,想要碰触她的眼睛。

窦昭昭压抑住偏头的动作,面对戳到眼前的手指,连目光都没有避开,所做的最大的反抗只是仓促地眨动睫毛。

陆时至感受到柔软的、毛茸茸的触感扫过指腹,带来些许湿润,却并不讨厌。

有些粗粝的指腹擦过眼下,将窦昭昭眼角的泪水抹开,漫不经心地擦过她敏感脆弱的眼周,“哭什么?”

窦昭昭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一般,泪水夺眶而出,“臣妾害怕……”

陆时至许久没有说话,而是近乎冷凝地打量着她,就像欣赏一个无生命的物件,估量着其中价值;又像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眉头微皱。

“怕什么?”面对颤栗惊惧、楚楚可怜的美人,陆时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你只要听话就好,嗯?”

他已经被挑起了兴致,想要尝一尝,这个软糖般的女人是否真如看起来一般,甜腻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