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至也给了大长公主这个面子,点头,“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都入座吧。”
众人这才起身,礼数半点不敢错,“谢皇上恩典。”
说是家宴,可谁敢触怒天子,谁又敢跟皇帝攀交情?
众人默契想着,无声落座,安静片刻之后,伴随着歌舞声,殿中总算有了几分过节的气氛。
可就在大家精神渐渐放松下来,举杯贺酒,一片热闹之中,贤亲王满脸笑容地站起身来,“玉液琼浆满座香,金樽银盏照人光,我大启国泰民安、一派兴兴向荣,这都仰赖陛下劳心劳力,微臣在此恭祝陛下万岁万福,恭祝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陆时至举杯,“皇叔同安。”
贤亲王举杯饮尽,就在众人以为贤亲王到底是久经风霜,已经将方才的不愉快翻篇了的时候,贤亲王却并未坐下,而是一把拿过侍女手中的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再次举杯,“陛下开疆扩土、清明吏治,立下不世之功,微臣跟随明主,本该心满意足,可微臣心中始终挂念着事,时时不能安心。”
陆时至敷衍的扯了扯嘴角,“皇叔请说。”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贤亲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微微耷拉的眼睛有些不善的飘向窦昭昭,“陛下登基多年,可膝下却无一子,千秋基业后继无人,微臣实难心安。”
陆时至的嘴角平了下来,眼神冷冰冰的看着贤亲王,“皇后已经为朕诞下两位公主,如今更是身怀有孕,皇叔多虑了。”
“皇后娘娘居功甚伟,实乃大启之福。”在场众人都看出了陆时至的不快,有人拉了拉贤亲王的手,示意他就此作罢。
可贤亲王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挥开了拉他人的手,梗着脖子继续道:“娘娘的确劳苦功高,可至今却并未诞下皇子,腹中胎儿也未知男女。陛下又取消了今年的选秀,专宠皇后,如此下去,皇嗣凋零,社稷不安,微臣作为陛下的皇叔、大启的老臣,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窦昭昭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这个贤亲王实在是倚老卖老,可恨的很。
窦昭昭正想着如何开口呢,陆时至温厚的大手搭在了她的手上,窦昭昭转头,对上了陆时至安抚的眼神,后者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安抚好了窦昭昭,陆时至这才凉凉地看向贤亲王,“依贤亲王所言,应该如何?”
贤亲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拱手道:“还请陛下遴选年轻体健的妃嫔入宫,为陛下开枝散叶,以安社稷。”
第373章:家事
陆时至没有答话,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殿中沉默的众人,“诸位如何作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殿中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贤亲王所说的的确也是宗亲和大臣们的顾虑,可眼瞧着陆时至不快的模样,又当着皇后的面,还是无人敢出头,只有含糊道:“陛下心心念念着朝政,不愿劳命伤财,且陛下正值盛年,倒不急于一时,贤亲王多虑了。”
贤亲王左右看了看,眼瞅着无人帮腔,加了一把火,“陛下简朴,倒也不必浩浩荡荡地操办选秀,大可有在座宗亲们、朝中大臣们选了才貌双全的女子,给陛下过眼瞧一瞧,倒不费什么事。”
场上一静,贤亲王的法子也是大家心里惦记的事,谁不想往皇帝身边举荐几个自己人呢?
很快,有亲王站出来附和,“贤亲王此话不错,既不用劳命伤财,也可叫陛下身边多几个可心的人伺候,早日诞下皇子,以安社稷。”
有人出头了,往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一时之间,附和声一片,“请皇上为了千秋社稷,三思为好!”
民意汹汹,一时之间竟有将陆时至架着,下不来台的味道。
陆时至微微蹙眉,食指碾过拇指上的扳指,脸色沉了下来,可贤亲王依旧不知收敛,“微臣知道陛下对娘娘情深义重,可事关重大,陛下不可纵性而为呀。”
贤亲王说着,嘴角的笑意更深,抬头斜睨着看向窦昭昭,语气怪异道:“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想来为了皇家昌盛、社稷安稳,定然不会拒绝。”
贤亲王貌似恭敬地一拱手,“请皇后娘娘劝一劝陛下吧。”
贤亲王步步紧逼的态势,叫一旁附和的人声势都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窦昭昭的神色。
就在众人以为窦昭昭定然会勃然大怒之时,窦昭昭却是忽然绽唇一笑,“贤亲王说的在理,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要贤德宽厚,尽心侍奉陛下、表率天下,断做不出寒酸捏醋之事。”
窦昭昭的姿态落在贤亲王眼里,就是妥妥的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贤亲王别提有多得意了。
只一旁的陆时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嘴角微微扬起,转动扳指的动作也顿了下来,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贤亲王沉浸在志得意满之中,呵呵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夸奖道:“娘娘大义……”
不想贤亲王才起了个头,窦昭昭就慢悠悠接了两个字,“不过……”
窦昭昭微微拖长了语调,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过去,见窦昭昭弯唇一笑,和气道:“本宫是中宫皇后,更是陛下的妻子,为臣,理应以君为先,为妻,理应以夫为天,本宫做不了陛下的主,一切皆应该由陛下定夺。”
窦昭昭这是轻飘飘又把皮球踢了回去,她偏头与陆时至相视一笑,而后对贤亲王挑衅般的挑眉,仿佛已经肯定了陛下会对她偏袒。
贤亲王心中暗道不好,不肯轻易放过窦昭昭,有些急切道:“事关社稷稳固,陛下不可纵情呀……”
“贤亲王的意思,是要做陛下的主吗?”陆时至还未说话,窦昭昭登时冷了脸,锐利地目光扫过来,“本宫和陛下敬你为长辈,可贤亲王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皇后娘娘此言何意?”贤亲王作为老臣和皇亲,被窦昭昭当着众人面这样下脸子,脸色十分难看,盯着窦昭昭,呼吸粗重,“陛下尚未说话,娘娘未免心急了些。”
话音才落,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时至就急着给窦昭昭找补,“皇后与朕夫妻一体。”
窦昭昭眼底浮现一抹浅笑,飞快地与陆时至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追击道:“皇叔年纪大了,不明尊卑规矩,本宫就好好教一教皇叔。”
“后宫是陛下的后宫,后宫之事,是陛下的家事,容不得旁人置喙。”
窦昭昭一口气堵住了贤亲王即将说出口的说辞,“社稷也好、朝堂也罢,陛下是天子,天下之事,亦是陛下的家事,更由不得旁人插手。”
“不知贤亲王是要替陛下做哪个主?”窦昭昭笑吟吟看向贤亲王,语气柔和,却暗藏杀机。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附和的起劲的人皆默不作声地坐下了,谁敢应这个声?
就连咄咄逼人的贤亲王也哽住了喉咙,即便盯着窦昭昭的眼睛近乎目眦欲裂,可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他多想指着窦昭昭的鼻子骂她妖后,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陆时至冰冷的眼睛时,清楚的意识到一点,今日但凡他再敢对窦昭昭出言不逊,皇帝是真的会问罪。
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还是大长公主开口给了贤亲王一个台阶下,“皇后娘娘说的是,贤亲王年纪大了,只想着怡儿弄孙,许久不问政事,都快把规矩忘了,多谢皇后娘娘提醒。”
大长公主一个劲地给贤亲王使眼色,贤亲王在一阵愣神之后,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老臣失礼,还请陛下莫怪。”
陆时至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贤亲王自丧子之后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这段时日,就好好在家静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