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珍妃娘娘还是汉阳宗氏的干女儿,以宗氏手眼通天的本事,随意操纵科举结果、谋财害命……桩桩件件有什么做不到,又有什么做不出的?”
窦昭昭默默听着,静静看着刺客目呲欲裂、眼瞳充血的凄惨模样,搭在膝头的手一点点收紧,指甲扣入掌心,牵出锐痛。
心中满是难以压抑的悲凉,诚如从前的她,如今的刺客,无论多少条人命,多么沉重的苦难,在宗雯华和张贵妃这样的上位者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不等窦昭昭说话,宗雯华率先愤然出声,“一派胡言!”
宗雯华不顾胸膛炽烈的怒火,不假思索地转向陆时至,义正言辞道:“陛下,宗家广有贤名,宗大人更是忠君爱民、兢兢业业,为陛下尽心尽力,断然不能行此荒唐之事,恳请陛下明鉴!”
张贵妃听着宗雯华的力保,红唇微微上扬,心中暗道一声蠢货,此时还敢卖弄宗家的名声势力,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不过,她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皇后娘娘说的是,汉阳宗家可是天下第一大姓,门下才子无数,更是得天下读书人钦佩,科举更是天下读书人的头等大事,宗大人就是再糊涂,也断然不可能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张贵妃面上同样满是不平。
听着张贵妃的话,宗雯华迅速缓过劲来,凶狠的眼神瞪过来,张贵妃的嘴角微不可觉地翘了一瞬,直接开口点了宗大人的名,“宗大人,此贼人如此污蔑,您也该为自己分辨两句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宗大人,是啊,这样大的罪名扣到了头上,宗大人怎么还坐的住。
这样的疑惑冒出来,再看宗大人铁青的脸,和隐隐冒出冷汗的额头,有些心眼都能看出几分端倪。
看来……刺客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宗雯华紧抿双唇,盯着宗大人的眼睛难掩愤恨,好啊,她的好父亲居然背着她提拔窦家人来讨好窦昭昭!
现在好了,引火烧身,连带着窦家,连带着她,都要跟着倒霉。
有那么一瞬间,宗雯华真想将宗家狠狠踹开,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宗家的权势也是她在后宫立足的根基,更何况,丽嫔弟弟在会试中的名次也是父亲办的,她不免担心父亲狗急跳墙,将她也牵扯进去。
就是要割席,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宗雯华竭力定心,一边给宗大人使眼色。
“回禀皇上,陛下对微臣委以重任,今日之事由科考起,纵然事发突然,微臣远在京城茫然无所知,但说到底都是微臣失察,微臣愿意领罪。”宗大人到底是在官场混迹久了的,很快镇定下来,先摆出了恭顺诚恳的态度。
眼见众人的怀疑淡了些,陆时至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这才继续道:“微臣自知罪该万死,只恳请皇上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容微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还此人一个公道,也还天下读书人一片清明!”
第266章:刀锋即已出鞘,总要见血
宗大人一边说,一边深深磕头拜下,态度极尽卑微。
宗氏一派官员也连忙站出来附和,“宗大人所言有理,恳请陛下开恩。”
高台上的宗雯华松了口气,在衷娥的搀扶下,缓缓落座,再添一把火,“陛下要杀要剐,且先容臣妾父亲这把老骨头为你尽忠竭力,再罚不迟啊!”
“请陛下开恩!”与宗家关系亲近的世家也不在少数,一晃神的功夫,殿中哗啦啦站起来好些人,远远看去仿若民心所向。
宗雯华僵硬的背脊松懈了下来,这回轮到张贵妃脸色阴沉了,看过凤椅上稳坐钓鱼台的宗雯华,又看了看从始至终垂眸敛目,只需摆出一副可怜样,就能叫陛下偏私的窦昭昭,张贵妃胸腔里的邪火不由得起来了。
此情此景,仿佛这些年自己的处境从未改变,无论她做的再多,宗雯华仗着家世压制她,从前是丽妃仗着皇太后挑衅她,如今是窦昭昭仗着恩宠威胁她的地位……她不能再忍了!
张贵妃默默咬紧了牙关,越过大半个殿堂,看向了早就焦灼不已的张丞相,轻轻点了点头。
张丞相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来,“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宗大人所言在理。”
这下别说嫔妃们一个瞪大了眼睛,就连张丞相一派的新贵官员都有些吃不准张丞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窦昭昭对此毫不意外,张贵妃筹谋了这么久,既然出手了,一定不会给宗家翻身的机会。
她只遥遥看向陆时至,朦胧之间,高台之上帝王冷峻的面容勾起了一抹兴致盎然的笑意,“张丞相也觉得宗大人是无辜的?”
“微臣自然相信宗大人的为人,更知道宗大人的委屈,定然要细细查明。”张丞相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轻快,随即话锋一转道:“只是,不能由宗大人来查,宗大人牵扯其中,理应避嫌。”
宗大人瞪圆了眼,迫不及待就要分辨,“我……”
张丞相却没想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拱手请缨道:“微臣身为百官之首,理应为清明吏治、为百官声誉尽心竭力,请陛下恩准微臣彻查此事!”
“不可!”宗家人的心齐齐吊了起来,宗大人顾不得装温顺,“张丞相日理万机,这是微臣的纰漏。怎么敢劳烦丞相大人?还是交给微臣吧。”
“宗大人此言差矣。”张丞相怎么可能任由这个千载良机逝去,索性板了脸,“科举事关天下读书人,更关乎陛下的圣誉,哪里是宗大人一人的事?”
“若真如刺客所言,有人弄权操纵科举成绩,全国上下这么多考生,冤假错案就绝不止这一件,若不抽丝剥茧细细查明,如何能还天下一个公道?”
张丞相知道最终决断权还是在陆时至手上,拱手面向圣上,“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清清楚楚。”
“将那些祸害朝纲、蒙蔽圣听的阴私蛀虫一个一个……都抓出来。”在宗大人越发难看的脸色下,张丞相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说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以正法纪!”
伴随着张丞相铿锵有力的声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立功的好机会,几乎是立刻,附和者连成了一片,“臣附议!”
宗大人的脸色铁青一片,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了宗雯华,可宗雯华也没好得到哪里去,她几乎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震荡地让她隐隐有了头晕目眩之感。
“恳请陛下给臣妾父亲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宗雯华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维持镇定,尽可能真诚而冷静地望着陆时至,试图劝服陆时至顾念多年夫妻情分,顾念宗家自陆时至登基以来,替他拉拢旧贵族、打击外戚出力良多的分上,给宗家、也给皇家留下一点颜面。
这样的策略似乎奏效了,陆时至脸色虽然不好,可在对上宗雯华的眼睛后,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道:“汉阳宗氏乃是世家名门、天下第一大姓,宗大人更是朕的老丈人,朕也相信他是无辜的,一定是有心人构陷。”
听着陆时至的话,宗雯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瞬。
跪在下面的宗大人也终于有空擦一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张贵妃则是满脸不甘,对上张丞相询问的眼神,狠狠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张丞相神情有些颓然的低头,俯首点头,有些违心道:“皇上圣明。”
无论哪一派此时都只能口不对心的附和,但有一点大家是真心实意的认同,“陛下果真重情重义。”
是啊,宗大人的解释如此苍白,陛下都顾念旧情给留了一条后路。
张贵妃垂眸隐去不甘,心中默默计量,宗家到底树大根深,此事还须再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