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懂,但还是乖乖点点头,扶着窦昭昭起身,“反正我听主子的。”

彩兰捧着衣裳上前,窦昭昭侧目一瞧,云锦织金的料子,多问了一嘴,“再过一个月就入冬了,怎么还制了秋衫来?”

彩兰知道窦昭昭怕不合规矩,笑着解释道:“陛下的心意就是最大的规矩,陛下吩咐了,说您的衣衫太素净了,这是今秋新进的贡缎。”

窦昭昭这才点了点头,展臂穿上,依照惯例,中秋虽是家宴,但除了皇亲,陆时至也会邀请几位重臣,宗家夫妇必然在侧。

……

麟德殿前,秋风瑟瑟,卷起太液池的水汽,添了几分冷意。

窦昭昭拢紧了披风,加快脚步进殿,却在廊下被人拦下了,抬眼,正是宗家夫妇。

宗夫人捏着帕子,紧眉凝目,眼眶微微泛红,一手拉着宗老爷的手臂,一副规劝的模样。

宗老爷眉头皱成了“川”字,眼神阴鸷,嘴角向下耷拉着,唇边深深的纹路让他看起来十分威严冷酷。

窦昭昭从前最怕这个父亲,怕他的冷漠,更怕他眼神轻瞥中带着的一丝嫌弃,仿佛看着身上的一个污点。

可此时再见他的冷脸,窦昭昭却不由得乐了,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目光不退不让。

几人站在殿门口,谁也不肯让谁,一旁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宗夫人眼看窦昭昭没有一丝软化的迹象,只得一手拉着窦昭昭的手臂,一手拍抚着宗老爷,“昭昭,你父亲许久不见你,十分思念,有许多话想和你说,咱们去后殿说吧?”

窦昭昭看了眼宗夫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颔首。

宗老爷拂袖转身,率先抬脚,宗夫人挽着窦昭昭跟上。

不远处,一个小太监眼睛滴溜溜地一直盯着这边,三人转过转角,他立刻提起袍脚溜了。

后殿,宗夫人左右看了看,才合上门扉。

伴随着木头咯吱的轻响,宗老爷沉声斥道:“逆女,还不跪下!”

宗老爷积威甚重,他一开口,窦昭昭明显感觉到念一的手颤了一下,随即不等她说话,念一一个闪身挡在了她身前。

宗夫人余光瞥见这一幕,嘴唇微微弯了弯,紧走几步上前,柔声劝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宗老爷眉目阴寒,不为所动,宗夫人又转向窦昭昭,“昭昭,你父亲对你有些误会,你不要当真……”

“误会?”窦昭昭开口打断了宗夫人的话,她已经看腻了宗夫人的左右逢源,“我看宗大人是老糊涂了,都说起胡话来了。”

二人顿时面露愕然,万万没想到窦昭昭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宗老爷脸上的怒意此时变得真切无比,横眉倒竖道:“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窦昭昭轻笑一声,一手扶着念一的手,一手撑着腰,自顾自坐下,“我是陛下的婕妤,腹中怀的是皇嗣,陛下亲许我见驾不拜。”

“敢问宗大人官居几品、爵封几等,敢受我一跪?”窦昭昭昂头看去,神情骄矜。

“!”二人齐刷刷转头看过来,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怒。

随即就是即便被轻视,依旧不能翻脸的憋屈。

宗夫人是扮惯了笑脸的,很快反应过来,缓步上前,“昭昭,你父亲不是这个意思……”

窦昭昭已经和宗雯华撕破脸,此时不想再扮谦卑仁孝的好女儿,抬手止住了宗夫人的话,“宗大人有什么意思,直说便是。”

宗老爷看着窦昭昭高傲的姿态,后槽牙都咬紧了,他只听宗雯华和宗夫人说起窦昭昭性情大变,却没想到竟然变成了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宗老爷深吸一口气,按下怒火,“我知道你对皇后有怨气,可你说到底是宗府的姑娘,一笔写不出两个宗字,唯有同气连枝方可保住宗府满门荣耀。”

“你不该为了一时之气,和张贵妃联手对付皇后,这是自断后路。”宗老爷挤出一个笑容,摆出严父的架势,状似公允道:“此番皇后也有错,父亲会好好教训她,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若父亲是来为我讨公道的,那不必了。”窦昭昭改了称呼,隐隐透露出松动,语气依旧强硬,“陛下自会为我撑腰。”

听窦昭昭提起皇帝,宗老爷额上的青筋都跳了跳,尽量诚恳道:“你此时风华正茂,自然风头无两,可容颜易改,后宫美人无数,来日你要如何立足?”

第142章:父慈女孝

红颜未老恩先断,是天下女子都要担忧的事,尤其是无权无势只能受缚于宫闱的妃妾。

宗老爷本以为能让恃宠而骄的窦昭昭冷静下来,却没想到后者眉头一皱,目光在夫妻二人身上一扫,俨然透出几分嫌弃。

窦昭昭一言未发,可一个小辈的蔑视足以让宗老爷面色铁青,他的嘴唇紧抿,缓声道:“你迟早会为今时今日的短视悔恨终生。”

面对他的威胁,窦昭昭回以嗤笑,“短视的不是我,是宗大人你。”

宗老爷只觉受了莫大羞辱,瘦长的脸上露出几分狰狞,“你别忘了,你是靠什么才有今日?若无宗氏,你连站在宫门口的资格都没有,我倒要看看,离了汉阳宗氏,你能猖狂几时!”

面对宗老爷的愤怒,窦昭昭没有正面还击宗老爷,而是看向宗夫人,“母亲没有跟父亲说么?”

宗夫人夹在二人中间,正踌躇不决,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什么?”

“看来是没有。”窦昭昭微微耸耸了肩,“难怪父亲还心存妄念。”

宗老爷也跟着看向宗夫人,不知二人打什么哑谜。

窦昭昭没有让他疑惑太久,含笑望着宗老爷,似无奈似可惜地叹了口气,“母亲心慈手软,顾念与皇后多年朝夕相处的母女之情,看不清形势,父亲竟也如此糊涂吗?”

宗老爷眉头紧皱,目光在二人身上移动,语气有些急,“什么意思?”

“我以为父女一脉相承,父亲与我是一路性子,同样会审时度势、行事果断,应该知道怎么做对您、对宗府更有利,知道谁才是可以共谋大事的盟友。”窦昭昭直直望向宗老爷,语气不急不缓,“父亲今时今日还抱着过往的那点虚假的父女情分,才是一叶障目。”

宗老爷一下子就明白了窦昭昭的意思,脸上的怒容淡了下去,迅速从一个被激怒的专制父亲,转变为思量得失的政客,目光看向宗夫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眼含谴责。

宗夫人被看的不自在,但更多的是惊讶,她没想到老爷竟然真的开始掂量窦昭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