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力行轻手轻脚上前伺候,陆时至穿衣的功夫,低声吩咐几句,张公公脚步飞快往坤宁宫传话。

“禀皇后娘娘,陛下体恤昭婕妤怀着身孕辛苦,特免了婕妤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纵然张公公态度再恭敬,言语再周全,也改变不了陛下偏疼窦昭昭的事实。

然而再气,再不满,当着六宫嫔妃和御前公公的面,宗雯华也不得不摆出宽和的笑脸来,“昭婕妤怀着身孕辛苦,不止陛下心疼,本宫身为国母,同样心疼。”

张公公连连点头,“娘娘贤德。”

“昭婕妤的身子如何了?”宗雯华关切地询问。

张公公嘿嘿一笑,“回皇后娘娘话,倒也无事,昨夜婕妤腹中的小殿下闹腾,故而晨起没有精神,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那就好。”宗雯华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看着张公公离开,宗雯华也没心思再应付满殿看热闹的嫔妃,起身叫散。

宗雯华拿出中宫皇后的气度忍了一时,却没想到这才将将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半个月,陆时至难得进后宫进的勤了些,可回回都往秋阑殿去,即便窦昭昭的肚子已经快七个月,根本无法侍寝。

若只是专宠,看在陆时至的面上,宗雯华忍就忍了。

奈何窦昭昭实在是欺人太甚,十日有三四日都要告假,还回回都要乾清宫的人来通禀。

本就有张贵妃夺权在前,窦昭昭此举落在六宫嫔妃眼中,摆明了是昭示她皇后失势无能。

回了内殿,宗雯华的脸色就冷了下来,衷娥小心扶着宗雯华落座,轻声劝慰道:“娘娘无需气恼,陛下不过是一时新鲜,往后的时日长着,陛下被迷了一时,还能被迷一世不成?”

左衷双手奉上茶水,“方才乾清宫的人递了话来,陛下今儿早朝都险些误了。”

宗雯华偏头,茶水端起又放下,“陛下平日最重规矩,现在真是昏了头了。”

“陛下为色所迷,娘娘虽无法令陛下回心转意,但您到底是皇后,中宫之主有佐帝之责,您可以端出贤德公正的态度来,劝解陛下雨露均沾、不可专宠。”衷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提醒道:“今儿八月十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陛下总会给您几分面子的。”

平日初一、十五也就罢了,中秋是大日子,陛下会来坤宁宫的。

衷娥不说还好,一说宗雯华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拧眉道:“中秋了……难怪这几日夜风阴寒的厉害。”

“张贵妃喜欢争就让她争好了,有了对比,众人才晓得您的周全妥帖。”衷娥心疼地取了薄毯来,盖上宗雯华的膝头,衷娥伺候宗雯华多年,从未见她说过如此伤春悲秋的话,眉宇间的失意难以掩饰。

陛下狠心,将宫务交给百合宫张贵妃,中秋夜宴连问都不曾问过坤宁宫。

素来忙前忙后的宗雯华骤然闲了下来,已经好几晚没有睡好觉了。

宗雯华漫不经心地点头,显然并未听进去,就在衷娥忧心忡忡之时,宗雯华忽然展唇一笑,“你说的对,一时的长短有什么好争的,左右本宫与她明里暗里也斗了几年了,。”

“娘娘所言极是……”衷娥见宗雯华想开了,长出了一口气。

可不等她的笑容浮上面颊,宗雯华话锋一转,“倒是窦昭昭,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宫是再容不得她了。”

衷娥眉头皱起,小声提醒,“娘娘,云婕妤的事还未了,未免冒险了……”

宗雯华冷声打断,“既然未了,那就结束了就是。”

“娘娘……?”衷娥闻言眼睛微微瞪大,欲言又止。

宗雯华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淡然,端起茶盏垂眉浅啜,“那就是个疯子,陛下稍冷下脸,她就昏了头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攀扯上本宫?”

衷娥知道这个道理,并未再劝,但眼中还是不免流露出担忧和不忍。

“凭她的身份,失了陛下怜惜,早晚是个死。”宗雯华放下茶杯,再度提起窦昭昭,“如何不着痕迹地了结了她,确实需要好好计量计量。”

衷娥收拢心神,不假思索地点头附和,“钟嬷嬷已经看过了,昭婕妤肚子里怀着的是公主无疑,娘娘不必再投鼠忌器。”

“可娘娘……”衷娥有些发愁,“秋阑殿接连出了几次事,陛下先后发作了内宫局和膳房,六宫都紧了皮子,要找个可用之人不容易。”

“昭婕妤还从太医院选了个懂医术的宫女,那个向雨石把秋阑殿管的如铁桶一般……”衷娥细细数来,眉头越皱越紧,她怎么都没想通,明明是一个乡野丫头,从前在宗府抬眼看人都不敢的货色,怎么进了深宫,倒多出这么多诡谲心思来。

宗雯华听的心烦,“宫女的事,她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本宫又能如何?”

衷娥连忙收了话,埋首道:“奴婢失言。”

“本宫知道,你是为我好。”宗雯华摇了摇头,伸手,拉过衷娥的手,“这些都不要紧,只要本宫是皇后,是汉阳宗氏的嫡长女,有的是时间陪她耗。”

“既然她是靠着陛下、凭着恩宠跟本宫作对,那本宫就让她无处可靠、无人可依。”宗雯华握着衷娥的手一点点收紧。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能捧出一个宠妃,就能捧出第二个。”宗雯华红唇微勾,“她不识相,多的是识相的。”

第141章:跪下

秋风爽朗,阳光明媚,空气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浅金色。

彩兰招呼着把窗子打开,馥郁的桂花香被微风卷着送满内殿,让窦昭昭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来。

念一正替她梳头,见窦昭昭神情愉悦,夸赞道:“内宫局这事办的漂亮。”

伺候梳妆的宫女也笑眯眯奉承道:“如此富贵高洁之花,也唯有咱们秋阑殿可配。”

念一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一边麻利地绾发,一边道:“徐总管说了,待天再冷些,再送两盆上好的梅花来,如此一来,一年四季,咱们秋阑殿都是花开不败的。”

“他有心了。”窦昭昭拒绝了念一选的翡翠耳坠,点了一对珍珠,“让他替我留意,有没有适合移植的槐树,我喜欢它的清幽峥嵘。”

念一捏着耳坠的手顿在空中,“主子,会不会不大吉利?”

窦昭昭拿过耳环,对镜戴上,“在陛下的后宫,这是最吉利的植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