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1)

晏书允呆呆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卑颜屈膝,从徐小姐那里套到阁老的示下吗?”

“没用?的东西,谁叫你?去套话!徐砚尘万一连累到咱们,大家?都?完了,刚才在狮子?楼上,你?几位叔叔如此着急,还不都?是为你?,倒在这里叫起委屈。”

“孩儿不敢受委屈,若真闹出事,一并承担便是。”

“你?承担,你?算什么东西!连个同知还没捞上,真要大厦倾,飞下来的瓦片也砸不到你?,无非是我们顶着罢了,少讲没用?的话,让我看着生气。”

晏大爷拂袖而去,只?剩小厮依旧微微俯身撑着伞,看对方一脸铁青色,与黑黝黝的夜浑然一体,只?剩身上的青衫呼啦啦晃着,不免心生恐惧。

半晌才悄声劝,“大少爷回屋吧,做出病来不值当,老爷也是生气,心里还是关心少爷的。”

关心晏书允回过神?,素来温柔的眸子?波涛汹涌,又如寒冰炸碎,关心!忽地仰头大笑,他从出生开始得到过一丝一毫吗?就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狮子?楼上,不过几个月前,父亲对他说身为晏家?嫡孙,必要承担家?族将?来,与徐家?联姻,受常人?不可受之?委屈,方成大器。

现在又说他无足轻重?,连顶罪的资格都?没有,天下再没有如此可笑之?事,难道他身为嫡孙,就只?有这两个字!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别人?的儿子?,没有七情?六欲,一生只?系在嫡孙两个字上。嫡孙算什么东西,古往今来,王侯将?相,不是嫡子?嫡孙的太多了,凭什么他要被死死捆住。

笑的狂妄,比被暴风摧残的枝叶还要张牙舞爪,小厮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咬牙道:“少爷,奴要错了,你?就打奴,千万别吓唬人啊”

夜色迷乱,雨势娟狂,青黑色光中窜出金蛇狂舞,雷声哄哄,一片凄凉。

这是他的家?,根本?不像个家?,还不如被狂风暴雨扯碎,淹没在夜的狂浪中。

徐阁老若是倒了,不是正好啊,徐砚尘可以绳之于法,最好把晏家?也扯进去,父亲,自己还有那个六叔,一个也不能活。

干干净净,落个苍茫大地好干净,想着想着,莫名兴奋,心头涌出一阵狂喜,毁了整个晏家?,一起落入深渊。

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似乎瞧见雨过天晴,一轮金阳,然而雨却更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晏家?没了,人?该杀的杀,该卖的卖,好不痛快,突然打个机灵,清芷会如何,肯定也逃不脱,会被抓起来,收入教坊司,或被哪个抄家?的贼人?看上,强行毁了,如安家?三小姐清宛一样,心又揪起来,狂喜顷刻间荡然无存。

已经抛弃过对方一次,难道还要重?蹈覆辙,有什么办法晏书允推开小厮,失魂落魄在幽碧湖边的长廊上,有什么办法,让他在乎的人?于山呼海啸之?中,安然无恙。

第45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天下只有一份。”……

秋日的雨一下便没?个停, 清芷将整个身子罩在?白绸袄内,手上捂着暖炉,一个劲往门?外张望。

大?半夜被人叫走, 全?家爷们都聚在?狮子楼,不用?想也知非同小可。

肯定由于朝堂动荡, 前一阵晏云深还说河道被参, 但河道与?晏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她到底年纪小,想不到徐阁老,赈灾, 河道, 御史, 司礼监与?内阁全?连在?一起,正所谓和光同尘,一扯一团线, 谁也跑不掉。

等得急, 不停唤采芙撑伞到门?口瞧,夜更深了, 迟迟没?有对方身影,寻思大?概会商量到天明, 便靠在?引枕上,困得点头。

等晏云深迈腿进来, 见她抱着个暖炉,整个身子歪在?榻上,一双白玉胳膊赤条条露出袄子,想睡又不敢睡的可怜样。

不禁笑?了,伸手抱起来放好, 外面袄子脱掉,盖上毯子再?剪灯。

清芷迷迷糊糊,揉眼睛问?:“六爷,出什么事了?”

他过来搂她,宽厚紧实的臂膀温暖馨香,“出事也与?你不相干,好好睡觉是正经,以后再?有这种时候,不必等我。”

看对方像只小猫般躺在?怀中?,笑?着将下巴放在?她的乌发间,“省得第二日睁个乌眼青,又照着镜子心烦。”

清芷努努嘴,不接话?,打哈欠听夜雨依旧下得山崩地裂,可传到暖帐里?的声音却是低之又低,她被他搂着,前所未有的安宁,竟有种即便暴雨将全?天下淹没?,也到不了自己身上的感觉。

拔山怒,决河堤,风雨飘摇一整夜,应天府大?狱中?冲出两匹骏马,风驰电掣,来到金陵南边花月巷里?的一幢小院前。

锦衣卫镇抚使范上川翻身下马,抓铜环扣门?,打开只见一个婆子与?小丫鬟撑着伞,躬身作揖。

摆摆手,身后人已径直进院,紫色蟒服被风起,旋出一处藕荷裙角,原是怀中?抱了个女子。

范上川再?次骑马奔出,半个时辰后带来个医者,直到第二日才?离开。

雨轰轰然?下着,待到晌午才?放晴,骄阳再?度露出脸,比往日还明亮,照得满院秋花姹紫嫣红。

清芷睁开眼,晏云深早起了床,坐在?桌边吃饭,瞧她醒了,才?吩咐把吃食移到炕桌上,一碟春不老蒸饼,一碗馄饨鸡儿,连着软糯糯栗子果仁白糖粥,引人犯馋虫。

“六爷在?家就是好,吃的东西?都比平常多。”

她笑?笑?地喝茶漱口,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半晌才?想起昨夜,明明自己等到好晚,这会儿竟忘了,发现与?晏云深一起时极容易忘事,似乎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眼前的快乐。

清芷不明白,那叫做放心。

“六爷还没?说呐,昨天到底怎么了,总害人担心。”

“担心我还不好好说话?,杀气腾腾的。”笑?着加馄饨放她碗里?,缓缓道:“范庆丰与?徐砚尘被抓了,昨晚让锦衣卫直送京都,算不算大?事。”

一脸云淡风轻,清芷愣住,还以为在?玩笑?,“六爷此话?当真。”

“我还没?闲到编话?吓唬人,徐砚尘可是钦差,若无?大?案子,不可能被抓。”

“可他上面还有阁老,就算抓起来,只怕做样子,没?两天找大?理寺,御史台糊弄一番,接着放了呐,出来之后再?肃清报复,又要掀起风云,只会更多人遭殃。”

虽是胡说,却有几处到点子上,晏云深心里?夸她聪明,很愿意多讲几句里?面的门?道。

“对也不对,徐砚尘一直在?官场上飞扬跋扈,无?非靠的是阁老,但阁老年岁已大?,具体事宜都交给孙子来办,从上到下,出格的地方不止一两件,期间有许多人参过,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你何曾见过徐砚尘被抓,陛下既肯让锦衣卫来,必是掌握实证,没?顾及阁老的颜面,这件事定有结果,不会像往常一样。”

清芷咽下白糖粥,清甜甜滑过喉咙,直舒服到心里?去,徐砚尘若被正法,她就是天下第一高兴之人,总算三姐姐在?天有灵,不像那些被徐家害死的冤魂,苦苦等若干年后才?能报仇。

可转念一想,徐家出事,晏书允才?与?阁老亲孙女成婚,难免受牵扯,所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难怪昨日晏大?爷着急,把全?家人聚在?狮子楼,这样一看,她与?他的立场截然?不同,好像站在?对立面,但为何晏云深满面轻松,甚至欣欣然?有喜色。

那夜他第一次把她压在?身下,暗悠悠说的话?,“先从徐砚尘开始。”突然?间蹦出来,心里?忐忑,暗忖不会是六爷干的吧。

从好奇变成欢喜,再?转而满眼错愕,脸色一瞬间变了好几次,晏云深瞧着可爱,“你还有这种本?事,哪天上台让我看看,生旦净末丑都扮上,咱们也不用?找别?人,满春儿敲鼓,采芙搭伴,唱的好有赏。”

这人简直正经不了两句,生死攸关的大?事如何扯到戏台上。

“六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咬牙开口,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问?,嗫喏道:“六爷的大?业,哦不,六爷的事我不敢问?,但咱们赖好在同条船上,徐砚尘是我的仇家,他”

“想问这件事背后的人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