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我就当你的恭维是真心话。”祁无忧闭着眼,好?像快睡着了似的,说话也没?什么气?势:“可?是为什么只有我可?以。”

“因为世人熟记‘善战者不败’,却不知‘善理者不师’;因为就算是秦皇汉武,也未能?做到后者。既然?你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打仗,就不得不寻求使天?下太平的真正办法。”夏鹤问:“善理者不师,你想吗?若能?做到,便是千古第一。”

祁无忧浑身一震,不由得睁开眼,看?着他目不转睛。

她在心里不停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他是夏家派来迷惑她的狐狸精”。但又不可?否认,听?了夏鹤的话之后,她的心思一阵比一阵活泛。

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不败者固然?威风,但只怕骄兵必败。平时无关痛痒,到了生死一线之际,败就是亡,连怎么输的都不清楚。反倒是不断从失败中幸存下来的人才有机会变强,能?在艰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不亡”即是不败,因为不亡者才永不屈服。

祁无忧想,只有当统领三军的将帅人臣不是她父皇、不是成王、不是萧广、不是夏元洲……这样的人,而?是夏鹤,天?下才能?真正太平。他懂得真正的制胜之道,他习武,不是因为沉醉血染沙场的英雄快意。

因为他跟她一样,不肯屈服。

如果夏鹤能?当她的大将军,她就不必非得效仿秦皇汉武,也不需要对卫青、霍去病梦寐以求。

其实?他们的心意……还算相合。

祁无忧有了主意就雷厉风行?,言出法随。

她在书房通宵达旦一整晚,针对祁兰璧那篇策论一一写了驳论。天?将亮时在书房内置的卧房中小睡了半个时辰,便急忙忙更衣进?宫了。夏鹤也言行?相符,贤惠得很,没?有凑过来行?魅惑之事,独自在主院睡了一夜。

晨光熹微,漫天?曙色似乎并未照耀到鸣鸾宫中,偌大的华丽宫殿始终未现光明?。

许惠妃有喜,唯一的女儿又受了皇帝斥责。张贵妃虽不至于以泪洗面,但鸣鸾宫上下还是散发着不合时宜的萧索。若非皇帝顾念着张贵妃,说不定已经抬了许妃的位份,让两宫平起平坐。

等到许惠妃肚子里的孩子呱呱坠地,还不知道鸣鸾宫又是怎样的光景。

祁无忧时隔数日来请安,宫人们都像见到了主心骨,请安时不是感天?谢地,就是菩萨保佑。

“殿下来了,娘娘就能?有个笑脸儿了。”

祁无忧心里惴惴,只怕她今日来要说的话,张贵妃也不爱听?。

她屏住呼吸步入明?堂,贵妃已经用完了早膳,正在屋里喝茶,气?色比上回好?了许多。

请完安后,母女之间之用了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张贵妃遣散了殿内所有宫人,招祁无忧和?她同坐在凤座上,问:

“你有了什么主意?”

祁无忧一听?,张贵妃最着急的果然?还是许妃有孕怎么办。虽说事有轻重缓急,但她甫一张口,问的却不是自己挨了皇帝训斥好?不好?受、下面该怎么办,祁无忧就知道,母妃这回是不可?能?同自己站到一边了。

“母妃,我回去仔细想过了,这孩子不能?杀,许娘娘也不该动。”

张贵妃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你和?许妃有些交情?,所以愿意保她。”

祁无忧心里一根弦马上绷紧,不愿触及的回忆再次席卷而?来。

她和?许妃谈不上交情?。

许惠妃只比她大九岁,是在皇帝称帝后才进?宫的,在年纪上仅仅相当于她的姐姐。皇帝表面上不嫌弃张贵妃曾在战时受辱失贞,又坚持立后又想把江山传给她女儿。

但故剑情?深仅限于此。皇帝声称接许妃入宫是想给许威一个恩典,他得用人家哥哥跟夏家抗衡,其实?见了年轻貌美?的少女一样走不动道儿。

许惠妃生得玉软花柔,还有三分张贵妃年轻时的书卷气?。所以,祁无忧小时候也一直当许惠妃是威胁着母妃的狐狸精。

除了逢年过节,或是在宫苑中偶然?遇见,她还不曾跟许惠妃多说过一句话。

祁无忧真正与许惠妃有了交集,还是十三岁那年跟英朗偷食禁果的晚上。

那天?夜里,她猛地推开了英朗,只着一件单衣跑了出去,披头散发地在偌大的皇宫中奔跑,一边跑一边擦眼泪,头一回觉得巍峨宏丽的宫阙是一座笼牢。也是头一回,她觉得自己当不了皇帝。

如果她视这延绵雄伟的王宫为笼牢,便不会想成为它?的主人。

最后,她在半路上遇见了许惠妃,并让许惠妃收留了一夜。就是那个晚上,许惠妃对她说,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能?强迫她。

她在崇华宫瑟缩了一夜,认定许惠妃说这番话是别有用心,故意离间她们母女,可?是她由衷地相信了她。如果不是许惠妃,她不会意识到,母妃是在命英朗强/奸她。

许惠妃帮过她,甚至救了她。

事后,许妃也为她保守了秘密。否则只要许妃对夏家放出一点风声,说她婚前失贞,就足以令她万劫不复。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愿意伤害她和?她的孩子。

……

祁无忧的神思恍惚出走片刻,回过神来说道:

“母妃先别急着说女儿仁慈,这个决定也与儿臣和?许妃的交情?无关。”她徐徐说:“母妃您想,咱们还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就是皆大欢喜。”

张贵妃说她天?真,“若是男孩呢?难道你要赌吗?”

“即便是男孩,离他长大成人也有十几年的光景,我们有的是机会慢慢筹谋。”

“只怕夜长梦多。”

“但就算许娘娘真的生了皇子,父皇也立了他当太子,他也真的顺利继位。但少主年幼,少不得母后皇太后垂帘听?政、长公主摄政监国,大权还在我们手里。”

张贵妃还是讥讽她幼稚:“一步之差,谬以千里。枉我费心竭力教导你那么久,到头来做个摄政长公主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话,祁无忧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

但无论她听?过多少遍,此刻也不能?心如止水。

她静静地深吸了几口气?,没?有惊动贵妃分毫。她沉默了些许,久到贵妃以为她又一次肯听?话了,她才缓缓开口:

“可?是母妃,如果是王叔登位呢?我们母女能?不能?活命还不知道。斧声烛影的故事绝不能?重演。”

这句话才一下子将张贵妃从忌恨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