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1 / 1)

贺逸之望着清风入堂,竹帘轻动,若有所思却又坚定不移地?说:“我到雍州历练了?几月,修治河渠,方才省悟太子?殿下在工部任职,才能堪称颖拔绝伦。这?些年殿下慢慢长大,朝廷中的官员对其心生倾慕,渐渐向他聚拢是早晚的事。所以,或许王怀晏青两位大人艳羡武安侯有幸独得?一子?,我却不怎么眼馋。”

“哦?真不羡慕?”

贺逸之摇摇头?。

他单膝跪着面向御榻,低声说:“陛下,如今不知何故,民间渐渐生起废太子?的传言。若是传到朝中,那些反对您的人必蜂拥而起,令您和殿下母子?离心。”

祁无忧闻言并不意外,只是喃喃说道:“这?么快。”

殿外疾风骤起,落叶似雨丝漫卷玉阶。夏鹤冷森森地?闯进来,眼刀一下就扎在了?贺逸之身上,怒气冲霄。

他只见御榻之上,祁无忧慵懒妩媚地?斜躺着。那肖似他的青年则跪坐在帝王裙下,两人近在咫尺,姿态暧昧。他们虽是各自衣衫整齐,夏鹤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好转。

酷寒的风透过青簟绿幕阵阵飘来,夏鹤目光凌厉逼人,不亚于跟着王怀追来的那夜气势熏灼。

他如遭背叛般,痛恨地?转向祁无忧,指着贺逸之兴师问罪:“你让他回?来做什?么?这?次又是什?么考验?!”

“你冷静些。”祁无忧极为冷静,不见一丝怕他,“逸之也是我的臣子?。我召他进京,商讨继续在雍州推行税改之事,怎么了??”

夏鹤冷笑一声,自是醋意大发,不为所动。

御榻之前摆着一张小几,上面罗列了?一沓又一沓的奏疏呈文,可见他们确实是为公相谈。可是谁家臣子?对奏,是靠在君王的榻上呢。

夏鹤攥着拳,恨不能现在就戳穿他们的谎言。可是戳穿了?,那刻薄的剑刃刺破的却是他自己罢了?。

这?些日子?,他为了?避嫌,为了?让祁无忧安心,他从不涉足她?的书房,更不敢染指半片文牍。但是贺逸之就坐在机要之侧,唾手可得?。

凭什?么贺逸之可以,他不行?

“好,你们谈吧。”

夏鹤甩下雹子?一样的字,甩袖而去。

贺逸之看着,忍不住压了?压嘴角,随后才转头?问祁无忧:“您这?般做,不会将?他推向太子?殿下那头?吗?”

祁无忧烦心地?换了?个?姿势坐着,说:“你也听见他说的了?,这?是考验。”

贺逸之看着夏鹤离去的方向,眸色忽地?错杂纷繁,似有所感。祁无忧的爱情太高深繁杂,一个?吻,一句软语,都是谋算。越是爱他,越是恩威并重?,似千枝万叶,缠绕不休。

……

十月廿二,万寿节。

御苑清凉殿,玉阶彤庭,苑中浮翠流丹,处处一幅千秋胜景。宫人立于阶下唱着百官的贺寿之词,竭力盖着丝竹之声。

文武朝臣依序入席,群蚁排衙,熙熙攘攘,足有数百人之多。

龙楼凤池另一边,祁无忧还在乾元殿里,由宫人们为她?穿上层层华贵庄重?的礼服。透过铜镜,她?点上朱唇,又瞄了?瞄镜中那个?清冷的男子?。

贺逸之身着青色官服,垂眼抱剑倚在屏风旁。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了?抬秀目,道:“他去检视禁军城防了?。”

祁无忧收回?目光。

夏鹤这?些日子?嘴上不声张,但却日日寸步不离,连夜里的云雨都是酸的,痴缠比以往更甚,绝不肯给贺逸之一丝可乘之机。

贺逸之也知道他在从中作梗,这?时便成心道:“我是他的替身。他不在的时候,我当然要伴君左右了?。”

“你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祁无忧忍俊不禁,不免问:“是他让你跟着我吗。”

“他岂有这?么大度。”贺逸之道,“是晏大人。他说今日百官入朝,担心当年旧事重?演,应该谨慎为上。”

祁无忧描唇的手顿了?顿:“哦。”

“不过,您为什?么又准了?太子?殿下的奏请,让他们都进京了??”

“这?事本就是夏鹤跟太子?的意气之争。”祁无忧道,“宥州征收颇有盈余,这?回?也花不了?许多钱。办就办吧,省得?他们继续争执了?。”

贺逸之似信非信,道:“臣是觉得?晏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您这?回?税改,震慑旧党,断了?他们的财路,恐怕怀恨之人不在少数。万一他们有心翻覆,借机游说了?废母立子?的党羽,会对您十分不利。”

“放心吧。”祁无忧妆毕起身,拖着逶迤的长裙走向殿外赴宴,“今时不同往日,不只禁军,南陵京营十万兵力都听我号令,不会有事。”

贺逸之紧随其后,欲言又止。最后,他问道:“陛下,晏大人说的当年,是发生了?什?么?”

宫禁之中,花堆锦簇,漫长的宫道两侧镂金铺翠。祁无忧走在前头?,娓娓道来:“那年啊,我践祚三载,以为四海初平,朝纲已定,便一举断绝了?袭封之制,其中自然也包括张氏的英国公。当时我带着刚会念书的太子?郊祀,出了?宫走在途中,就被太后调来的左京营兵围住了?。晏青提起这?桩旧事,大概就是想提醒我罢。”

贺逸之想了?想,垂首道:“是臣愚钝,多嘴了?。”

“也不见得?是多嘴。”

祁无忧驻足。

清凉殿孤立御苑中央,沉于空寂的绿树之间,凛然肃穆。礼乐阵阵,却玄虚缥缈。殿前的宫人如泥塑般立着,不苟言笑。祁无忧的仪仗驾临,众人的请安道贺声惊起一片群鸦,由近至远,不绝于耳。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祁无忧缓缓步入殿中。文武百官依班序尊卑坐于席间,皆不敢抬头?。

礼乐戛然而止,贺逸之手上利剑一动,喀嚓一声脆响打破了?大殿中粉饰的和谐。

祁如意身着银甲立于殿中。他虽未及冠,但长发束起,手持长剑。远远一看,雌雄莫辨。

祁无忧容色不改:“太子?这?是做什?么?”

“儿臣今日前来,一为母亲贺寿,二请母亲退位,从此高居西苑,颐养天?年。”

祁无忧闻言,四下巡视一遍。殿中站满了?禁卫兵,把守着各个?窗门。身后的殿门亦沉沉合上,阻绝了?外面的光影。

烛火轻晃,烨烨煌煌。祁无忧四处看遍,唯有夏鹤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