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1 / 1)

这一次, 尽管泪水又充满了祁如意的?眼眶,他却忍住了没哭。

晏青和晏韶还在地上跪着,姓夏的?自是不会求情。祁无忧没有说追究谁的?责任,只?等着储君一人?的?说辞。但祁如意收了眼泪, 满腔的?委屈已经?变成了寒心?。

这时哪里需要自辩什么, 祁无忧只?是要他认错。

他默然越过晏青身侧跪下, 像个?冰人?似的?, 木木地说道:“儿臣知罪。”

但祁如意赌气似的?请罪, 岂是真心?悔过。他也未必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面对他的?无声抵抗, 祁无忧蹙了蹙眉,却并未大发雷霆。

夏鹤瞥着她,见她双唇绷紧,压抑着脾气。再看祁如意,也是一模一样的?面孔。

这时, 夏如陵已经?在里间处理好了伤口,低眉顺眼地从屏风后走出来谢恩。

祁无忧叫了起:“伤势如何?”

“回陛下,只?是一点皮肉伤, 三两天就?能?恢复了。”

“人?没事就?好。那匹西梁宝马生性刚烈,是我?欠考虑了,不该让你去?驯服它。”

夏如陵垂着眼, 悄悄察言观色。

方才里面也能?听?见屏风外的?动静,皇帝、储君、冢臣之间硝烟弥漫, 只?有夏鹤不曾表态。这时, 他从容地站在离龙椅最近的?位置,淡淡地朝她使了个?眼色。

夏鹤摆明?了态度:他根本不顾忌太子。若她在祁无忧面前叫屈,他不仅不会和稀泥,还会为她讨个?说法。但夏如陵心?里打着鼓, 终究被眼前的?阵仗震住了。匆匆权衡过后,她认为这个?闷亏吃得值得。于是咬了咬牙,说:“臣女骑术不精,险些伤了太子殿下,酿成大错。陛下不罚,已是格外开?恩了。”

她称今日之事只?是意外,自己圆了过去?。

祁无忧叫了所有人?起来。但祁如意站起身,却是目不斜视,瞧都不瞧夏如陵一眼,既无愧疚,也不领她的?情。

离开?崇元殿后,夏如陵又恢复了活泼好动的?模样。身后巍峨的?宫殿还未远去?,她已忍不住同?夏鹤嘀咕:“之前一直听?说太子仁厚,看来呀,都是装的?。若他真当了皇帝,肯定是个?暴君。”

夏鹤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晏青教的?好儿子。

他道:“以后离太子远些。”

夏如陵点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她又瞄了瞄夏鹤,好奇祁无忧怎么会变成皇帝。但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再想想方才的?太子和晏太傅,便?不敢向他打听?了。

父女二人?心?思各异地走了一段路。甬道上往来的?宫人?和各级官员见着他们,早早地停下向夏鹤行?礼。夏如陵起初还忍不住偷打量他们,后来见的?人?多了,便?意兴索然,懒得再掀一下眼皮了。

夏鹤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下僚,直至宫门近在眼前,他突然定住脚步,说:“你先回去?。我?在宫里还有要事。”

说完,又调头往内廷走。

从宫门口走回乾元殿又是好半天的?辰光。祁无忧这时已经?见完了吏部的?官员,又把王怀单独留了下来。

“那马,说是给太子的?,但我?岂敢让祁如意碰萧愉送的?东西。”她道:“再说,让世人?知道了,以为他和临国的?男皇帝有什么关系,我?又能?堵的?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祁无忧说着,僵直已久的?脊背一下子垮了。她扣着扶手,低声长?叹:“要是他自己也那么想呢。所以,我?就?没给他。”

“陛下的?考量入情入理,太子殿下日后就?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这个?我?是不指望了。你没瞧见他今天得不到就?要毁了,已经?偏激到了这个?地步。区区一匹马而已,竟惦记了两三年,不是玩物丧志是什么?真不知道晏青怎么教他的?。”

祁无忧越说越不快。末了,她烦闷地叹了口气,消沉片刻,又拿起了一本奏章。她挺起酸痛的?腰背,立即不适地蹙了蹙眉。

王怀轻唤一声“陛下”,祁无忧便?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坐到她身侧,轻轻地为她揉捏起来,好似拥她入怀,却体贴又不失礼数。

祁无忧烦闷的?时候,王怀鲜少像晏青和夏鹤那样提出建言,甚至发表自己的?见解。他总是克己复礼,习惯接收她的?倾吐,包容她的?怨言。祁无忧难得在私下里表达对晏青的?不满,但他依然没有多言。

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缓缓捏着她身上的?穴位,低声问:“这样舒服吗,陛下。”

“嗯。”

祁无忧放下奏本,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她埋怨晏青,王怀佯装无事,一点也不帮腔,原本她还有些不满,但这时也烟消云散了。

她闭着眼,心平气和地说:“我原以为我?的?性子像太后,不会教孩子,也害怕给祁如意带出和我一样偏执的性格。所以,我?才会让太傅带他。”

“像陛下不好吗。”

祁无忧顿了顿,好久没有说话。

她以为晏青是贤才君子,清风高节,可为万世师表。由他教导祁如意,就?算不能让他像夏鹤一样不同?流俗,至少也能?培养出一个品格高尚的?孩子。

可她这么想,不就?如王怀所说,是认为自己不及晏青的品格好了吗。

思来想去?,祁无忧挫败地叹了口气:“罢了,我?什么都丢给了长?倩,自己对太子确实疏于关心?,似乎不应该全怪他。”

王怀说:“陛下对自己过于苛责了。您正?是因为看重?太傅,才会让他教导太子殿下。太傅鞠躬尽瘁,只?是忠君之事罢了。”

祁无忧笑道:“我?怎么从你这话里听?出一点羡慕的?意思。难道你觉得教祁如意读书是什么好事?”

王怀也笑:“自然羡慕。不过臣不得太子殿下的?青眼,也只?能?羡慕羡慕而已了。”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看祁如意今天惹的?祸,就?知道他有多么乖戾了。太傅有不教之过,要跟着请罪呢。”

王怀为她捏着肩,垂目说道:“臣眼中的?太子殿下就?像年轻时的?您。殿下或许有些桀骜不驯,但难以驯服不是坏事,反倒是容易驯服才令人?忧虑。陛下如今不就?有胆有识,多谋善断?这些年,若非您力排众议,擢用薛大人?她们靖边安民,重?修律法,如今的?天下又怎会囹圄空虚,太平昌盛。”

祁无忧睁开?眼,神思飘忽。她想,那是因为她遇见了夏鹤。

这么多年过去?,善理者不师已经?是她治国的?准则。她不再拿秦皇汉武要求自己,在朝堂上才有力排众议的?魄力。

这回,祁无忧释然地叹了口气:“也对,看来还是血浓于水。就?算太傅不遗余力,恐怕也改变不了祁如意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