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二年,田税已经由十之其五减到了十之其三。臣以为一时不宜再减。”
“律法上是已经减到了十之其三。但田主、官绅所得仍有十之六七, 上缴朝廷的也不过二十之一、三十之一而已。”
“正因?如?此,陛下将减轻田税的进城放缓,才是为农人的实益着想。不然,富绅为确保家财源源不断,只有不惜一切吞并?征敛。百姓失去土地,就更加无?以为生了。”
晏青身后是许多的豪门贵胄,祁无?忧本也没指望他会?大举赞成。不过她到底让他评驳了一番,心?中正不悦,问:“公孙,你的看法呢?”
公孙蟾正魂不守舍着,此刻竟揣摩不到上意,跟着说了一句:“臣附议。”
祁无?忧重重地拍了一下御案。
她早就瞧出这?些男人因?为夏鹤感情用事,心?里本就有火,哪里会?因?为他们神伤而心?软。当下怒道:“平时你们串通一气,互相遮掩,我当你们同?心?同?德,也算好事一件。但是上了金銮殿都敢心?不在?焉、玩忽职守,我要怎么相信诸位平时尽到了为人臣的本分?!”
祁无?忧这?番指桑骂槐,对晏青的不满也溢于言表了。
公孙蟾站出来跪下,神情是少见?的冰冷沉郁:“臣知罪。”
祁无?忧岂会?看不出来他在?负气,当即怒道:
“就知道臣、臣、臣!除了‘臣知罪’、‘臣遵旨’,你们还会?说什么?!”
其余人都不知她突然哪来这?么大的脾气,称臣又怎么成了罪过。不过用鼻子?想也知道,定跟夏鹤脱不了干系。
他一回来,什么都不一样了。
但为平息祁无?忧的怒火,众人还是齐齐跪下,一同?说:“陛下息怒。”
谁知她又说:“跪什么,都起来!以后谁都不许再跪!”
这?句气话传出去,御史台的上谏就开始连绵不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废了尊卑礼仪,无?异于乱了伦理纲常。跪礼绝不能废。
祁无?忧登位头几年,只是兴办官学,重修经史,最多再改建一下军制,并?未引发文臣们极大的不满。但她这?些年来改吏治,修律法,才一解决徐氏这?一心?头大患就着手轻田税,使?逐渐被排挤在?外的前?朝旧臣愈发不满。朝堂之下,一时波云诡谲,反对声起。
偏偏这?个时候,一向对祁无?忧言听计从的公孙蟾突然硬气了一回,自贬出任朔州知府。而且是非走不可。
不知情的人当他恃宠生骄,要挟君王。而祁无?忧吃软不吃硬,很快准了他的调令。
晏青乘轿来到公孙府上,只见?门庭冷落,与夏鹤那边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几曾何时,这?里也是一样的车水马龙。公孙算狠下心?舍弃京中的荣华富贵了。
“我以为你向来玩世?不恭,”晏青看着公孙收拾行囊,说,“原来竟一样动了真心?。”
“没有什么用。”
公孙蟾也以为自己不曾动过真心。一直以来,还乐得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甚至无?所谓向祁无忧引荐形形色色的男人。因?为迟早有一天,魅力无?边的女皇不难发现,他们和他并?无?什么不同。他们妄想占据她身边唯一的位置,企图得到她全?部的迷恋,无?一不是因为爱慕虚荣。
若非她位高权重,身居九五,这?几个男人还会?为了她不顾体面地大打出手吗。
不会?。
可是夏鹤的回归令他改变了想法。这?世?上或许有个男人是例外。
公孙蟾不同意薛妙容说的,什么十年的谋算,十年的棋局。
任是夏鹤再武功盖世?,惊才绝艳,有这?十年的经营,十年的磨炼,才能成就今日威震天下的雍西总督夏在?渊。而祁无?忧这?些年历经宫变夺权,反对她的人生生不已。无?论是数不尽的遇刺,还是生产那道鬼门关,只要她一步不慎,早就命丧黄泉了。
祁无?忧当年把夏鹤放走时,当真能料到今日的珠联璧合?他们二人再怎么自命不凡,也都是肉体凡胎,何曾有这?等跨越十年的神机妙算。
不过是命该如?此的天姻,心?有灵犀!
公孙蟾这?些年为祁无?忧效尽犬马之劳,浸淫了无?数才子?佳人的小?说。但任何缠绵悱恻的故事,都不及现在?令他怅惘。
“她这?回改田税决不是以前?那些小?打小?闹。而且我走了,王怀就会?回来。”他转向晏青,点到即止,“你好自为之。”
晏青看向他,目中幽光明灭。
王怀回来,能没有他的手笔?
*
夏府经过月余的修葺,雕梁画栋焕然一新。夏如?陵是府上当之无?愧的少主人,小?小?年纪已经能为夏鹤执掌中馈。新府修成,她志得意满地带着夏鹤游逛。
夏鹤还是这?府上的二公子?时,不曾仔细看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像一个待嫁的少女,只在?此处客居了数月。
他走到自己居住过的庭院,不由驻足。云窗雾阁,草木葳蕤,繁盛的景象和十年前?大不相同?。
曾经他须得以命换命,才有资格踏入的府邸,如?今祁无?忧说赏就赏了。
这?时,夏如?陵说逛累了,父女二人便坐到了临水的亭台边上喝茶。她变出一张名帖,说:“过两日宴请的宾客已经定好了。”
夏鹤接过来,略扫了一眼?。
夏如?陵拟的名单涵盖了京中显宦,晏青之流都在?上面。她还把祁兰璧放在?了首位。
夏鹤怕她准备了什么花招,特别交代:“到时郡主过府,不必特别礼待。”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夏鹤跟她说不明白,总之不答,接着往下看。
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间,有一人的姓名各外刺眼?:
贺逸之。
夏鹤将名帖递回去,指了指这?个人名:“把他去了。”
夏如?陵又是一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