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多犹豫,说:“把公孙蟾叫来。”
自王怀得?宠,公孙蟾已许久没有在入夜以后得?到传召了。他匆匆梳洗一番入了御殿,只见祁无忧笑意盈盈,却是要兴师问罪。
他粗粗翻了翻这?本《惊鸿录》,道:“臣虽不及陛下日理万机,可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日夕不敢懈怠。哪有旁的心思写这?些?闲书呢。”
说完又咕哝了一声:“再?说,花时间写这?些?,不是故意找着肝肠寸断,自作自受吗。”
“什么?”
祁无忧摸起一本奏章丢过去,公孙蟾不敢不接。但他一介书生,身手没那么利索,险些?没接住。祁无忧看?到他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总算笑出声来。
她?道:“不是你?写的,那去查查是谁写的。”
“臣领旨。”
公孙蟾掖着书从乾元殿出来,没走多久就迎面碰上?晏青。
他怀里也抱着一本书,不过是祁如意的课业。
原本祁如意是晏青的救命稻草。然岁月见长,祁如意越长越大,母子君臣的局面已经愈发不可避免。他们这?些?近臣都知道,祁无忧在天下人面前装得?多么母慈子孝,其实私底下根本不与太?子亲近。
父凭子贵怕是行不通喽。
“你?也是辛苦。”
公孙蟾说。难得?祁无忧让他办些?她?的私事,他正美得?厉害。晏青这?厢却是一番辛劳愁苦只堪对月说。
晏青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莫非王怀也要外放了。”
“那还?早呢。”
公孙听出来晏青在暗讽他刚下龙床,干脆让他误会去。但他自己也知道,一旦夏鹤的旧闻冒出来,就又到了活人比不了死人的时候。
“要我说,咱们也别说王怀的风凉话。人走茶凉,难道你?我就情愿走?”
他们两个如今在朝中不上?不下的,按如今祁无忧擢升朝臣的章程,他俩也不能免俗,早晚出去历练一遭。可是宁知宿昔恩华乐,变作潇湘离别愁。英朗的前车之鉴还?在呢。
公孙蟾自是不信祁无忧朝朝暮暮的鬼话。现在他和?晏青人还?在这?里,就已经没得?朝朝暮暮了,休提隔着万水千山。
卷土重来,岂有说说这?么容易。
“对了,”公孙走了几步又回身问道:“你?最近可听说夏鹤有什么消息?”
“夏鹤?”晏青蹙眉,以为自己听错。
一个死人能有什么消息?
但公孙没细说,只让他放在心上?。
“虽说姓夏的人不少,但我琢磨许久了,西边那个夏在渊莫非是他什么人?”
公孙蟾点到即止,留下晏青一人在晚风中思索。
他知道祁无忧答应修陵只是对群臣的让步,所以也不如当年为她?营造公主府时那样事必躬亲。苍溪府之前闹出的风波都是底下人应付,往来的照会也非他亲自所回,只是觉得?夏在渊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罢了。
夏在渊。
夏在渊。
……
晏青脚步一定,突然想起从何?处听过,霎时骇心动目,不寒而?栗。
他不是没有疑心过祁无忧不忍真的杀了夏鹤,给他留了一条生路。可是夏去秋来,年深岁久,这?点怀疑早就随着那个消失的男人长眠地下了。
如今想来,英朗离京时走得?匆匆忙忙,其实颇为蹊跷。他走得?一了百了,当然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好心提醒他们:夏鹤还?活着。
晏青当下连祁如意的课业也不送了,直接回府找人到宥州去,想办法画一幅夏在渊的画像送回来。
第75章 别后明月 像,真的像。
75. 别后明月
阴雨连绵的时节, 廊下?竹帘半卷,昏幽的宫殿中一片雨雾朦胧。
美人榻旁只点了一盏雁形铜灯,祁无?忧枕在王怀的肩上一同侧卧,望着殿外的御园, 赏枯荷听雨声。
“王怀, 你还想当范仲淹吗?”雨声淅淅沥沥, 她的声音略显平静, “你不要咫尺天?涯, 可愿要天?涯咫尺?”
男人的青丝半垂在肩头, 掩着他落寞的脸:“一定只能二选其一吗。”
祁无?忧淡淡一笑,“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是圣贤说的。”
自她整改吏治以?来,朝廷里就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本朝官员若想升任,官居上品被朱佩紫, 须得有六年以?上外任的资历。她是为了他的仕途考量。祁无?忧怕王怀忘了自己的抱负,这场情劫是他的考验。最后一关是她亲手将他从温柔乡中推出?去,端看他肯不肯。
王怀默念“天?涯咫尺”, 百般煎熬。
他无?疑是懂她的,她也更加懂他。他们?的灵魂如此契合,或许得以?越过重重山海, 千里共婵娟。日后回京当她的良相,负衡据鼎。
王怀始终没有忘记, 他首先是祁无?忧的臣子, 其次才是她的男人。这一事实尤其令人痛心疾首。
他低下?头,就算祁无?忧嫌他腻味,也顾不得了:“我若走了,陛下?不会忘了我吗。”
她道:“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
公孙蟾花费了一段时日,总算把《千秋惊鸿录》的幕后主笔带到了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