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积雨云迫近庭院,笼罩得湿热的空气?愈发?沉闷,张大了口才能呼吸。
英朗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没有防备,踉跄半步,才一站稳,夏鹤再次逼近,又给了他一拳。
豆大的雨打在青石上,四处如泼墨一般乌黑。霎时间,厚重的雨幕沉沉地落了下来。
英朗被毫无?征兆地痛打了两下,背后?冒出了冷汗,又迅速被雨水浇湿。他的火气?倏地冲上来,但想到?夏鹤可能知道了他与晏青的交易,心又沉了下去。
他在雨中直起身子,始终一语不发?。夏鹤见他这副问?心有愧的反应,即使?再不愿意相信,也知道确有其事了。他冷眼看着英朗,拳头?死死攥紧,握得关节“咯吱”作响。
这下,夏鹤更不客气?,扯起英朗又是一记铁拳。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那样对她?!”
下雨亦无?情地浇在夏鹤身上,哗哗的杂音带回许多几乎忘却的记忆。
祁无?忧的入幕之宾,她在花烛夜的恐惧,她对英朗的讳莫如深,都明明白白地暗示了真相。
冷雨冲刷着夏鹤面无?人色的脸庞,激起了他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他悔不当?初,轻视了她的畏怯,事后?又未放在心上,从没想过骄傲如她也会被男人欺辱。如今才知道她受过这样多的委屈,且罪魁祸首就是他以为最值得信任的旧友!
偏偏每回祁无?忧表达对英朗的不满,他都直言她有太多偏见,唯独不知自己才是那个?对她怀抱偏见的大傻瓜!
夏鹤的喉结滚了几滚,悔恨得无?以复加。如果?连他都不能懂得她的苦衷,那她心里的一番委屈,又该向谁诉说呢。
这时,他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人名?,于?是妒恨又加深了他的痛楚。所有辛辣的情绪烧成一团,全部逼向了英朗。
“我视你为手足,你为人却如此卑鄙。”夏鹤的声音不大,却胜过雷鸣贯耳:“当?年她才多大,你简直禽兽不如。”
念及至此,他愠色又起。稍一想想祁无?忧当?时的无?助,顿时感到?透骨的酸痛,只恨自己没有早些?认识她,然后?再将面前猪狗不如的禽兽千刀万剐!
英朗抬眼,压在他眼睫上的水珠悉数滚落,视野中蓦地清明起来。
得知夏鹤是为祁无?忧大动肝火后?,他反而不再心虚。
英朗冷冷地强调:“当?年我也只有十五岁。我们都是青春年少,如何到?了你口中就肮脏了。”
他听得出,夏鹤话里话外?都在怪罪他的为人,指责他染指兄弟的妻子。可是除了夏鹤,谁都知道,他与祁无?忧是少年相识。含苞未放的年纪,最是懵懂美好,与青梅竹马也没什么分别。哪怕是她本人,也无?法否认这点。
如果?说朋友妻不可欺,说的也是夏鹤。
横刀夺爱的人更是夏鹤。
若论背信弃义,怎么也轮不到?他英朗。
英朗振振有词,不甘示弱的态度出乎了夏鹤的预料。
暴雨渐弱,转瞬变得淅淅沥沥。夏鹤的下巴滴着水,见英朗不知悔过,再度火冒三丈,还欲往死里打去。
英朗无?意再挨他半下,抬手挡了一招,再也不想忍耐,长久以来的隐忍都在瞬间破碎。
“你给我认清楚,是我认识她在先。”他同样逼近夏鹤,说得斩钉截铁:“带给她第一次快乐的男人,也是我。”
他是近日才想明白:尽管他与祁无?忧的相识不如人意,全受贵妃的胁迫和掌控,但彼此未尝不曾体?谅对方的身不由己。只要他们能像寻常男女一样相遇,必定不会生出许多偏见。况且随着二人日渐成长,他们的关系早就有所缓和,甚至还即将重温鸳梦。
如果?不是夏鹤突然被招为驸马,他们早就可以冰释前嫌,双宿双飞。
英朗这番想法和说辞无?疑触怒了夏鹤,也令他瞬间失去了理智。就在刚刚,花烛夜的一切已经成了他的逆鳞。夏鹤森然的目光射向英朗,眼中没有半点生而为人的情感,只有野兽般的恨意。
他一语不发?,径直攻向英朗的命门,掌风锐冽如冰锋利刃。英朗不遑多让,也一心要他领教领教什么是先来后?到?。
昔日共苦的患难之交被嫉妒蒙蔽了双目,更丧失了理性,认定了对方才是横刀夺爱的背叛者。身为朋友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比晏青之流还犹为可恨!
他们打得不可开交,额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汗水,谁也无?暇去想为何“同甘共苦”只有前半做不到?。他们都尝过那甜美的滋味,因此各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
单论武功,夏鹤在英朗之上。但争风吃醋的事,拼的无?非是气?势和心气?。谁的气?更胜一筹,就能发?动更大的威力。因此英朗虽落后?一些?,也并未让夏鹤占到?很多便宜。
夏鹤继续咄咄逼人,不得出一个?结果?誓不罢休。他威胁道:“兄弟一场,我不杀你。但你以后?都休想出现在她面前。”
英朗处于?下风,却仍旧冷笑了一声:“恐怕现在再也别想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你。”
因为就是今日,夏家移花接木的丑事终于?被揭发?了。
第59章 斩草除根 在他众叛亲离的时候将他休弃……
59. 斩草除根
东窗事发时, 祁无忧还在宫中?和兵部的同僚看?着梁国传回的消息一筹莫展。
有?年轻的官僚连日疲于奔命,在情?感最脆弱的时候读到夏鸢受辱横死的战报,忍不住红着眼落下泪来。李脩和两个侍郎坐在堂上?沉默了许久,亦花了些许时间接受战神已经殒命。
萧愉诈和拿下夏鸢后, 竟将他推上?城楼, 让他的子民和天下人看?清楚, 所谓以一敌万的战神不过就是肉体凡胎。什么?神话, 分?明是笑话。为此, 他命人将夏鸢凌迟示众, 在烈日之下将他活活剐死了。
因为萧愉非要众人看?个明白,又或许只?是想折磨夏鸢,所以只?在白日行?刑。太阳一落又收手,足足用去三?天时间,才将夏鸢削成一具白骨。
祁无忧还不太相信, 道:“……现在萧愉只?手遮天,未必不是他故意让我们相信夏鸢已死,扰乱民心, 动摇士气。”
她说话时眼中?水光明灭,同样不能接受那个战功赫赫、卓尔不群的青年落得?这样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灯下笑谈青云之志, 在书信中?互相勉励。
李脩道:“夏鸢被困整整十天了,谁都知道凶多吉少?。只?是他死得?也?太……”痛苦, 也?没有?尊严可言。
他心道, 祁无忧不愿嫁萧愉这么?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也?是情?有?可原,于是又安慰了句:“到底是没有?人能常胜不败。”
或许老天就是看?他胜得?太多了,所以才让他一败就败得?那么?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