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流低声道:“别动。”擦得差不多了,他才将她从椅子上了起来,雨伞偏了偏:“走了,我们回去。”
刚才屈腿太久,简禾一下地,腿就像被千百只蚂蚁噬咬,酸麻不已,软了一下,虽说立刻站直了,但还是被发现了。
温若流顿了顿,将油纸伞递给了她,干脆将简禾背了起来,这样走,比拖着她走更快。
简禾两条腿在空中微微晃荡,将下巴放在温若流肩上,脸颊若即若离地擦过他的脖子。只要贴近这个人形补血包,久违的暖意就会涌上四肢百骸。简禾精神了些,力气也恢复过来了。只是,本着那点窃喜而隐秘的小心思,她一声都不吭,佯装自己还很虚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让温若流背回去的待遇。
那几个与她一起下山的弟子,现在有一半都还在武陵城中找人。简禾刚不见踪影时,他们立刻就走回头路去找人,奈何,双方在武陵中兜兜转转,都没见到彼此。
看见天色黑了,又在下雨,人还没找到,众人担忧之余,又生出了点儿希望说不定简禾已经回到山上了。
其余人在山下继续找,亲口跟温若流“借人”的师弟则急匆匆地御剑回山,发现简禾没回来,又恰好碰见了温若流,不敢对他隐瞒,就一五一十都说了。这才会有温若流下山寻人一说。
其余弟子收到了仙宠递去的信息,很快就会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按理,这个点儿回来,丛熙宗应该很安静。孰料,温若流刚跨入山门,便看见长长的石阶上方,本该闭门熄灯的一座偏殿灯火通明。几个浇得湿透的弟子不知所措、散乱地站着,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围在了中间。
察觉到事情有异,简禾一溜烟就从温若流的背上滑了下来。
众人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见温若流回来了,纷纷松了口气。为首的弟子禀告道:“大师兄,我们前日外出除祟,刚刚才回到山下,就在草堆中……发现了他。”
几个少年自发让开了,简禾尾随着温若流凑上去,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衣服血迹斑斑,不过没看见致命的伤口,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撩开了黏在他脸上的湿发以后,一张颇为阴柔的俊脸露了出来。
简禾吃惊地“啊”了一声。
怎么会这么巧合?这倒霉蛋是老熟人。
这人是沈长虹。
第133章 第133个修罗场
沈长虹一身是血, 昏迷不醒,面无血色,青白如纸,鼻息浅弱, 好似身上大半的血都流失了。若是没被丛熙宗的少年带回来,照这个状态,估计熬不到明天。
时间已经很晚了,温若流并没有禀告师门, 留下了两个弟子,让他们将沈长虹抬入了房中。
沈长虹不是npc, 在这个世界里的重要性不亚于温若流。突然出现,绝非巧合。简禾怎么可能安心回房, 心惊肉跳地跟在了温若流身后。
澹台怜闻讯而来,探头一看,吃惊道:“怎么会是他?”
他们被清洗掉的记忆,只是与简禾相关的部分。五年前在屠雪城中, 他们合力把差点沦为祭品的小童救出的事儿,并没有一并消失, 只不过没有了简禾的身影而已。虽然后来双方加入了不同的宗派, 并没有成为同门,但是凭着那一次过命的经历,双方交情尚可。
沈长虹的前胸腹衣衫完好, 怀中的一个乾坤袋漏了出来。简禾好心替他拾了起来, 放在床头。
众人轻轻将沈长虹翻过去, 赫然是一道横贯肩腰的长伤,其强横粗暴,一看就不是刀剑之过,而是魔兽所为。
简禾心里咯噔一下。武陵这一带,向来风平浪静,没听说今晚出了事。更何况,沈长虹的灵力在今天的仙门年轻一辈中是排得上号的,又是千刃宫的首徒……
将他伤成这样的东西,绝无可能是落单的魔兽,而极有可能是魔族人。
兴许是想起了幼年家人被魔族屠尽的往事,几乎是即刻,澹台怜的神色就变得极为难看。有人小心翼翼道:“我们是不是该赶快把他衣服解下来,把血止一止?”
温若流简洁道:“不行,别拉扯。找剪子,剪下来。”
众人听令。简禾屏住呼吸,已经做好了看见一个惨烈的伤口的准备。孰料,将他上身的衣服都脱掉后,皮肉完好,压根儿没伤。
“咦?怎么回事,没有受伤?”
“没受伤是好事。”
“莫非这位公子这么走运,单单是被勾破了衣裳?”
简禾好心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说不定伤的是裤子里的部位呢。”
众人:“……”
简禾的神色坦坦荡荡,但是拜几个月前那番惊动丛熙宗的流言所赐,众人都露出了一副“厉害”、“不愧是小师妹”的神色。
“……”简禾恼怒道:“你们够了,看我干什么,都去脱呀。”
众人这才动手去撩沈长虹的裤子,简禾还不肯走,站在原地观摩。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掩住了她的眼睛。简禾往上跳了跳,都逃不开这只手,就抬手去掰,哭笑不得道:“干什么呀你!”
温若流掩住她双眼的手分毫不动、坚如磐石,另一只手则将她两只捣乱的手握在了手心,淡道:“别动。”
“不让我看?算了,我也是关心伤员嘛。”简禾也不是非得要看,挣不过他,就放弃了,撇撇嘴道:“倒是你,温若流,大师兄,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连我看什么你都要管。又不是脱光,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温若流不为所动,道:“不行。”
况且……说什么傻话。你现在,可不就是我管着的么?
未尽的语意被含在了舌下,散在了夜风中。
众人几乎将沈长虹扒了个精光,全身上下愣是找不出一丝伤痕,就替他穿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简禾正想提议搔他痒痒、把人叫醒,沈长虹就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睁目时,沈长虹整个人的神情都是呆滞的,直勾勾地看着床顶。
一个门生站在最靠近他的位置,回过头来,还没说话,陌生的面孔落入沈长虹眼中,他瞳孔猛然一缩,忽然大叫一声,就是一掌拍过去。
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若非是他刚醒来,灵力不足,那门生一定会被打得吐血,而不光是摔在地上。沈长虹像魔怔了一样,还要再攻击,那门生吓得大叫一声,节节后退。
好在,就在众人都吓呆的时候,两声“咔咔”的关节被卸掉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沈长虹痛叫一声,冷汗直冒。他双肩关节都被卸掉了,两只手绵软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温若流摁着他的肩,强迫他跪在地上,弯腰,盯着他的眼睛,寒声道:“醒了没有?”
双臂的痛楚,以及温若流这张熟悉的脸,好似终于唤回了沈长虹的些许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