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异想天开么?”温若流搁下了笔:“如果能画出来,它的名字就叫……”

简禾喃喃道:“一莲托生。”

温若流微微一愕。他心底也一直将这个术法命名为“一莲托生”,两人竟然想到了一块去了。

他不禁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给它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五年前的记忆缓存应该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的。只是,冥冥之中,她还是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印记。但是这就只能由她一个人回味了。

简禾得意道:“怎么,我猜对了是吧?我就说过我会算卦术,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怪不得温若流会自动请缨来后山小书房整理书目,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种将两人性命相系的法阵,虽然本身没有好坏之人,但相比起现有过的法阵,还是过于邪性霸道。要画出它,必须独辟蹊径,找些偏门的书看。丛熙宗肯定不会让门生接触到这种危险的东西,请缨来整理书目,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出这里了。

没人催促他们何时要结束小书房的整理工作,简禾第一天还兢兢业业有地干活,从第二天开始,发现温若流根本不催促她,也就开始摸鱼了。那儿的书跟天书似的,她基本看不懂,有时候就带本小画集去,心血来潮就带盘山下找到的棋子去,见缝插针地制造机会碰温若流,勉勉强强维持着生命。

她以为自己的行为进行得很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温若流全都不动声色地看在眼底。简禾其实并不过分,只是偶尔睁大眼睛说他脸上沾了墨水要替他擦,闲着没事就借着拿笔沾墨去摸他的手。有时候他走到书柜间找书,去得时间久了点,她就会坐不住了,跟过来,碰他一下又跑掉。

温若流最初不过想看看她接近自己干什么,然而天天被人借机撩来摸去,只要不是冷感的人,都会被撩得心弦勾动。始作俑者次次都浅尝辄止,碰一下就完了,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好说她是故意的,连逮住她质问几句的底气也没有。

转眼间,这样的日子就过去了近两个月。寒冬已逝,春寒料峭。

这日的下午,已经是整理书目的最后一日了。温若流这几日都在看书,简禾估计,他应该几日前就画成了一莲托生的法阵,不过还没找机会试验过而已。

今日没别的事做了,就是打扫灰尘。简禾本来打算像平时一样,理所当然地跟着一起去吃饭的。结果,快天黑的时候,温若流有些事被叫走了。简禾掂量着自己的血条还挺充足,又有点累了,破天荒爽快地一个人走了。

原来,每逢初春,丛熙宗都会下山去,进行新衣、年货等物品的采买。温若流正是因为这件事被叫走了。

跨入门时,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品阶较高的弟子了。澹台怜喊了一声:“大师兄!”又往他身后张望,意外道:“咦?今天那个粘包怎么没跟着你?”

这两个月来,大家都已经看惯温若流身后跟着条小尾巴了。走到哪就跟到哪,不能进去的地方,简禾就会坐在门口等。一下没看到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温若流在椅子上坐下,道:“放她回去了。”

众人嘻嘻地调侃了一轮,顺便商议好了明日下山购货的事情,就散了。走廊里,一个弟子与温若流同路,勾肩搭背道:“大师兄,跟你打听个事儿,关于小师妹的。”

温若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干什么?”

“就是,小师妹她明天有空么?我想……”

温若流步履不停,一口回绝:“没有。”

“哎,我还没说完呢,难道你们有正事做吗?我听说小书房的书目已经整理好了呀。”那弟子嘻嘻道:“反正莫师叔近日闭关,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山上。就借小师妹一天,就一天那么多……”

“她还在禁足期。现在就是我管着她,不能离开我视线半步。”

“大师兄,你明天不是有别的事儿做嘛,又不能一起下山去。”那弟子嘿嘿道:“我找小师妹真的是正事。我们明天不是要去看布料嘛,全是大老爷们,想叫个姑娘一起下山去看,免得选不好,就她一个有空了。借一天,别不舍得嘛。就这么说定啦,傍晚时就还给你。”

孰料,到了翌日,简禾并没有如他所言,在傍晚时回到丛熙宗。

虽然是被禁足了三个月,但是,简禾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活不便,相反还挺充实。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灵力提高速度比周围的人快很多。只可惜,等级是提高了,血条也不耐用,每天练完剑、背完咒文,血条就又快见底了,还得靠温若流的救济过日子。禁不禁足根本没区别,就算不禁足,她也没那个心思下山。

但是,这一次采买期间,连续几日不用修炼,相当于是放了个小长假。有机会下山玩玩,又何乐而不为?

这日清早,她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几个弟子下了山。今日的天气并不好,初春寒潮,空气湿润,飘着朦胧的水雾,头顶的天空十分阴沉。

武陵城太大了,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简禾跟着几个弟子在十多个布庄中转来转去,穿插在人潮中,不知怎么的,一个回头,就发现人都不见了。

简禾:“……”

她跟他们走散了。

好在,东南西北她还是分得清的。简禾在街上茫然地走了好一会儿。

其实在武陵中瞎走,遇上几个师兄的几率好比大海捞针,简禾不抱希望地逛到了天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心道:“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我还是先上山去吧。”

天公不作美,就在她往丛熙宗那边的城门走去的路上,氤氲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了起来。

这种天气的雨尤其阴寒,那股冷森森的滋味直渗入骨子中,雨中混杂者细细的冰雹。即使有雨伞也够呛,行人匆匆奔逃,一下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就不见几个人了。

雨伞都在几个师兄的手上,简禾被冰雹砸得到处鼠窜,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了,只好站在了一个关了门的小药铺门口躲雨。避雨的屋檐太窄,贴墙站也还是会被雨水溅到。在低温不适的环境中,血条会比平时更加不经打。

与她一起跑到这儿躲避的,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应该是在离家有点远的街上玩,来不及回去的。

简禾最怕小孩子哭,正打算逗逗她,就看见一个布衣男人狼狈地打着伞走近。扁着嘴的小姑娘破涕为笑,原来是她爹来接她回家了。

目送着她被接走,简禾搓了搓手臂,环顾四周,忽然看见那药铺门边有一张木长凳,便将它拖了过来,屈腿团起身子坐上去,既可取暖,又不担心会弄脏鞋子。

渐渐地,天色接近于鸦黑,冰雹止住了,雨却越下越大。路上一个行人也见不着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药铺门前悬着一盏昏暗的灯,将灭未灭,火光摇曳。

简禾肚子空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屁股已经坐得有点儿发麻了。她小心地换了个姿势,将下巴搭在膝盖上,放空视线望着雨幕,漫无目的地想着些打发时间的事情。

等工作结束以后,挣到了第一笔钱,就要在帝都星换一个好点儿的、不潮湿的房子。如果还有闲钱,说不定她会买一张《仙途》的游戏盘,怎么说也是自己测试过的……不对,在那之前,她得先买个营养舱。还要存一笔路费……

刚开始还能东想西想。但是当等候的时间伸展到了无限长,雨还是看不见尽头似的在下,就真的只有发呆了。听着雨声,简禾上下眼皮打架,头不知不觉地歪在了墙上。

不知睡了多久,简禾打了个喷嚏,醒了。

身上的衣衫被打湿了一层,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很热。呼出的鼻息也都滚烫得不正常。一看血条值,果然只剩下血皮了虽然不会真的生病,但还是能切身体会到虚弱的感觉。

简禾恹恹地地将下巴放在了膝盖上。

现在冲到雨中,无疑是“自杀”。而一点点地扣血条值,也是不好受。

余光又一次看见了一道黑影在雨幕中靠近。简禾盯着台阶的水花,没理会,直到对方打着伞站在她面前时,她才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暴雨中,几乎人人都染上了几分狼狈。温若流的衣裳却干净得很,除了袍角微微溅湿外,不见泥渍。

“有挡雨的地方还弄成这副模样……”温若流哑然,状若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她发梢上的水珠。简禾被他蹭得一只眼睛合上,一只眼睛睁开,不由自主地挣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