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澄走进内室,只见赵负雪躺在?床上,微微闭着双眼,雪白安静地躺在?榻上,许是听到了封澄的动静,他?困难地睁开了眼睛,虚弱道:“你来了?”
她应了一声,熟练地走到窗前花案下,拖了一只软凳出来,赵负雪很注意?地看着,眼睛微微眯了一眯。
封澄坐到赵负雪面前,面无表情道:“听说你不肯喝药,闭门不出?”
赵负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就要坐起?来:“我本就没病,喝药做什么,这几日?闭门不出也只是演给外?人看谁去?惊动你了?”
赵家上下严密如铁桶,若无赵负雪授意?,谁敢把这消息捅到她的耳边?
封澄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面前这个小师尊了,于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演。
他?身上月白的寝衣随着他?坐起?身的动作而?有些滑下,赵负雪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是昨日?那?一番动作,勾起?了在?古安的旧伤,祖母令我闭关,也借此养一养了。”
古安那?男鬼始终是她心口?的一道刺。封澄本存的看好戏之心登时?烟消云散了。
她有些焦急地上来,抬手便要扯开赵负雪的胸口?。不料还未扯出那?道狰狞的伤口?,这番动作倒是把赵负雪给吓得?有些脸红了,他?一把抓住封澄的手,呼吸略有急促道:“你……你先等等。”
她抬起?眼来,才察觉到这个动作的微妙之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靠在?榻上衣服半敞敞,另一个一半身子?都压了过去?,还扒着人家胸口?不撒手。
好一副登徒子?登堂入室的模样。
不过此时?若是真退了,反倒是坐实了登徒子?的名号,封澄不管不顾地上去?:“等什么等,我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看个伤难道还要等你排个黄道吉日?吗?”
赵负雪果然挂不住他?的衣服了,月白衣襟被封澄毫不留情地扯到一旁去,赵负雪略有无奈地倚在?床头,露出了胸前那道隐隐渗血的伤口。
即便是知道赵家人极为强悍的生命力,即便是知道这道穿胸之伤对赵负雪算不了什么,封澄的心还是揪紧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去?,检查道:“还好,不严重。”
她的呼吸打着圈儿,轻轻地扑在?他?的胸口?。
赵负雪垂眸看着伏在胸口?的封澄,心中忽然便失了智。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不知道我的心意?吗?”赵负雪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莫名的怒意?,“她是没有半点儿警觉之心吗?”
这道伤却将封澄的记忆唤出来了。
她微微垂下眼睛。
这伤口?毫无疑问,就是见素的剑痕,封澄一再确认她不会认错赵负雪的剑。
那?么这事情便奇怪了,赵负雪被那?男鬼所伤,结果伤口?却是他?自己的佩剑。
可赵负雪被她拉出来时?,手上明明握着见素,事发突然,那?男鬼也不会好心到捅了他?一剑,再把配剑还他?。
这么一想,竟然只有一个解释了。
男鬼也有一把见素。
一想起?那?世上罕有的悍然灵力,封澄的心底贸然而?起?了一个绝不美妙的猜测。
这猜测自打从古安回?来,便被她强行抑在?心底,绝不肯多想一丝。
时?至如今,也是这样。
她垂眸,指尖轻柔地落在?伤口?上,不动声色道:“这剑上有寒气,你伤口?不愈,或许是这寒气的缘故,养伤要慢慢养,不急在?这一时?。”
赵负雪被她摸得?心乱如麻,竟没听出这句话的半点儿不对,见封澄收手,他?也回?神道:“崔家的事如何了?”
封澄敛眸,眼底情绪不见踪影。
“崔家地牢被打开了,粗粗一算,白骨八十余具,皆是修士。男女老幼、崔家内外?都有。”封澄言简意?赅道,“地牢地下还有个血池,齐遥的嘴撬不开,姜家用了重刑,也没从他?口?中得?出那?血池的用处。”
赵负雪皱眉:“那?些长醉如何处置了?光凭齐遥一个小小血修,定然是调不了这么多长醉的,且诱香这东西古怪,不像是他?能拿出来的东西他?背后?定然有人。”
封澄摇摇头:“这些事情似乎并不向外?透露,我无从得?知,至于你说的诱香……”
她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了一只小小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只锦盒,再打开,是几粒香饵。
“查过了,”封澄道,“是血修将人的骨头吮吸取用尽后?,磨成粉,再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制的。”
二人沉默了。
封澄道:“你昏迷这两日?,崔家已被崔岩接管就是那?天跪下去?的老头,他?将崔家地牢从头到尾挖开了,从此崔家,再无地牢这种东西。”
“至于崔霁,他?被崔岩按回?了天机院,此时?此刻,应该在?年院长那?里?。”
接着,封澄又笑了笑:“听年院长那?里?说,崔霁闹得?要死要活,非要参进天机军里?去?,无论是崔家拦还是他?爹娘拦,都拦不住他?他?爹是助他?此次逃出的大功臣,断了一根腿,都要拎着拐杖子?打他?,还是劝不住。”
赵负雪静静地听着,在?封澄说到天机军时?,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封澄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他?想了想,转了个弯,“觉得?崔霁进天机军如何?”
封澄还真认真想了:“年轻莽撞了些,毕竟天机军直面魔族,并不是一个连结业考核都通不过的天机师适合去?的地方。”
赵负雪等着她接着向下说,果然,封澄又笑了,身上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松快之意?:“不过年轻人想要历练,去?长煌大原吃两年风,倒也不坏。”
“从人间走到沙场的人,心底大概都有什么东西想要护着。”
“天机军要紧的,就是这个‘护着’,至于本事如何,灵力如何,其余如何,统统不如这个东西要紧。”
“如果崔霁要投军,我并不意?外?。”
赵负雪专注地看着封澄,屋中清甜的花香气一时?间荡然无存。
她穿着一身软绵绵的鹅黄外?裳,这个颜色柔和,谁穿都无害,头发被哪个侍从梳成了精妙繁杂的款式,赵负雪总觉得?似乎在?哪群贵女的头上看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