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赵负雪坐卧不安,站也纠结,坐也纠结,纠结了半日,还没纠结出个结果?来,事实便突然?给了他狠狠一巴掌封澄就?不见了。

这件事,是他过了一会儿,打算带她回?赵家入住时发现的。

二人这几日同出同入,住的都是同一家客栈,开两间房舍,房费从来都是他退房舍时结,不料这晚他回?到客栈,打算与客栈老板算清房费时,却得到了老板意外的回?答。

“房费?”他看了看赵负雪,又努力看了看账本,“不是一个姑娘,今日过来结清了吗?”

??????

凭空一道霹雳下来,赵负雪当即便被劈在了原地。

赵负雪这张脸,俊起来的时候要命,一白也是要命,客栈老板当即就?慌了神,咋咋呼呼便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小二,端个糖水来,小二!”

赵负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客栈的大门的,他觉得自己?的脚下仿佛踩了棉花,一步一步,都是发虚,从脑中到耳中皆是一片嗡鸣,连身后客栈老板的连声呼唤也听不到。

她走了,不告而别地走了。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封澄于他,大概不必告别二人从来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之人。

古安发生的种种皆历历在目,赵负雪慢慢地定住了脚,忽然?觉得眼睛有些生疼。

那日有人问封澄名姓籍贯,她说自己?无名无姓,居无定所。

像一尾恣意的鱼,偶然?游来,兴起了,泼他一尾水花,在她眼中,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到赵家,便足以将这旅途告一段落了。

二人之间,大抵连朋友都算不上?,可能在封澄眼中,他只是个木头一样的旅伴。

想?到这点的赵负雪,心口?一阵一阵地酸疼。

她怎么连个信也不留一个,这让他以后怎么去?找她?

深夜,赵府门口?早已有了接应之人。

众人皆焦急地探头向远处看去?原本说好?的时间一拖再拖,本是赶在晚膳前的迎接,却在深夜了却还未见到人。

终于,远远处有了人影,赵府一众不见车马,先?是有些奇怪,后又见赵负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来,当即被唬了一跳,为首的管家一路小跑着迎上?来,正要去?问问情况,谁料还没走到赵负雪跟前,赵负雪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赵德一傻,随即魂飞魄散地扑上?去?,将人扶起来一摸,只觉得赵负雪额头滚烫,身上?却是冰凉,他当即心下道一声不妙,失声道:“喊人,快喊人来,给老尊者传话,公子出事了!”

似乎有人七手?八脚地来架他,赵负雪恍惚地抬起头来,眼前光影重重,似乎是许多人重叠的脸。

这么多人,他心想?。

洛京的人,多得叫人心慌,一个人融入洛京人群中,就?如同一滴水回?到了沧海汪洋里一样,满京城穿着鹅黄外裳的女子这么多,能从赵家门口?排到天机院门口?,可他茫然?地站在人群之中,独独寻不到一个封澄。

第34章 第 34 章 可他偏偏低头了。

赵负雪少年时的院子, 已经许久未启用了。

赵家在对待这位公子的时候,几乎可以称之为严苛,故此?时他的屋子, 虽有?家仆时时收拾打扫,却依旧是冷冷清清,好似一座冷庙。

屋内燃着有?些闷的沉水香,年老的妇人不苟言笑,坐在床边,皱眉盯着床上的少年。

赵负雪现?在的样子, 以狼狈二?字来形容是不过分的,他雪白的额头上沁着汗珠, 哪怕身?边家仆为他擦拭,仍止不住他冒出来的冷汗,俊雅好看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本就雪白的脸更是惨白,而眼皮下的眼珠却时时转动, 好像在做什么极为可怖的噩梦。

见他如此?, 周寻芳偏头道:“折腾成这样子,没出息。”

话虽这么说着,她还是催促:“药呢?煎药这么久,即便是炼一炉子丹, 也该炼出来了!”

手?下人忙跪下道:“老尊者, 不是下面人不用心,而是咱们整个大夏最好的医修都?在这儿了, 可仍然看不出公子身?上的一点儿毛病。”

顿了顿,手?下人又道:“只说公子心火上涌,悲痛交加, 一时不清醒。”

周寻芳不怒自威:“哦?原来是自个儿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样的?”

她也不急了,也不催了,站起来,便向门口走去:“好好一个孩子,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便这样了,可见这一圈儿转得不对。去查,这些日?子里经了什么事,见了什么阿猫阿狗,统统给我查过来。”

下面人不敢迟疑,跪地行?礼,闪身?出去了,周寻芳正要离开之际,便听到床上的赵负雪呢喃有?声。

修士耳聪目明?,更何况像周寻芳这等活了几百岁的大修,她不用走过去,赵负雪的声音便再清晰不过了。

“……在哪。”

“封澄。”

此?时此?刻,把整个赵家搅合得灯火通明?的封澄却躺在屋顶上。

天机院的瓦片与旁的地方不同,这烧瓦的泥取材于灵气充盈的蜀中一带,故天机院学?生修行?间,便能取得蜀中灵气,且蜀地灵气属木,温和柔润,也适于人修养。

她躺在这里,头边摆着一壶酒,那酒已经被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撒了半个屋顶,那酒壶里也只剩下个底。

这酒买的有?问题,又辣又烧,封澄的酒量常年居于一口与半口之间,一时心慌,一口便灌了半壶烈酒,当即便醉得连自个儿姓什么都?忘了,夜间的冷风将?她的酒意吹去些,她昏昏沉沉地坐起来,茫然地想:“我跑哪儿来了?”

再一想:“这什么时候了?”

回应她的是腹中无与伦比的饥饿、夜枭的啸叫,与天机院再熟悉不过的屋顶。

她剩下的醉意当即被吓飞了。

“天地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赵负雪该急疯了!”封澄手?忙脚乱地撞下来,踩着院中桃树便要向着客栈飞奔而去,正要出去,人却愣住了,心下暗道一声糟糕。

对了,她要买酒,却只有?整银,于是便顺便缴了房费,和老板换了散银子买酒。

这下等赵负雪回到客栈,该不会误认为她不辞而别,结了帐就走?

抬眼一看,月升得并不高,照着她与赵负雪平常的生活,此?时不一定?回客栈,她心下暗暗祈祷,踩着天机院的院墙就要出去,不料脚刚落在墙头,一股无比熟悉的酸麻感就从脚底一路攀升到天灵盖,她心头一颤,不由得想:“原来天机院开始在院墙上布阵,是这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