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澄又?咳了咳,喉咙好似有火在烧,忽然间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身后,紧接着,唇上便是?一润,一股温热的水液滑入她的喉咙,封澄好似枯木逢甘霖似的,就着赵负雪的手便喝了下去。

喝过后,耳边有声音轻轻道:“还要?否?”

封澄摇了摇头,赵负雪将她放了下去,道:“我去寻医官。”

说着,赵负雪便起?身去,封澄在榻上躺了片刻,便有一女修背着医箱走来,她坐在封澄床边,身上清浅的药香气柔和地抚在封澄面上。

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封澄听到?赵负雪的声音道:“如何。”

女修在她脉上摸了摸,随即抬起?头道:“不妨事,只是?些风寒。服药歇息两日便罢了。”

她听见赵负雪道了一声好,紧接着有条不紊地吩咐侍从取药煎药,待房中医修与侍从退去后,赵负雪才?道:“病中心思?不宜过重,可有想?吃的?”

封澄摇了摇头,道:“不太有胃口。”

不待赵负雪说话,封澄开口道;“师尊,手能给我吗。”

赵负雪似乎微微怔了怔。

封澄吸了口气,吐了一口热得烧人的气,紧接着不由分说地,把赵负雪的手抓了过来,不待赵负雪反应过来,她便抱着赵负雪的手,安心道:“我从前生病时,阿嬷便这么把手递给我。第二日,我便好起?来了。”

赵负雪怔了怔,看着封澄捧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蹭了蹭。

他无机质的眼睛透过封澄道身体,仿佛在隔着她观察着什么一样。

……作为一个能将他搞得动了反咒的人,她似乎太柔弱、太稚嫩了一些。

一个人即便是?成?长,本质里的东西?也不会改变。

赵负雪沉默半晌,将手缓缓地抽出了些。

正在此时,侍从小心敲了敲门?,赵负雪回过神?来,命人进来,随即一碗碧澄澄的药便摆在了封澄的面前。

那侍从小心道:“尊者,是?不是?先将封姑娘唤起?来用药?”

她没了赵负雪的手,本身便有些焦躁,此时又?被人叫起?来,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了,挣扎着便不肯吃药。那侍从捧着药碗喂不进去,有些尴尬道:“尊者,你看这……”

赵负雪垂眸,拢了拢她额上湿漉漉的长发,温声道:“为何不肯吃药。”

封澄本能地抗拒着陌生的手:“……不要?人喂药。”

侍从尴尬地退了退,赵负雪耐心道:“那便自己起?来喝。”

封澄翻了翻,仿佛没听到?一样,赵负雪看着她翻来覆去的模样,心中也不觉得像是?能自己起?来喝要?的样子,道:“不起?来喝,又?不让人喂,你要?如何?”

封澄喃喃道:“……要师尊。”

侍从后背寒毛一炸,他不动声色地捧着托盘,竭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赵负雪垂着眼睛:“为何要?师尊。”

封澄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这一阵儿高热似乎又?上来了,赵负雪敛眸,也不打算从一个病鬼嘴里听出什么来了,正要?接过药碗喂药,却听见封澄迷迷糊糊地翻出一句话来。

她喃喃道;“……师尊,可真是?个,了不得的美人。”

“……”

足以杀死人的死寂在室内弥漫。

赵负雪端着碗的手陡然定在了半空,那侍从吞了吞口水,看着恨不得蜷缩成?虾米,当场滚了才?好。

***

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昏睡了一天一夜后,封澄便生龙活虎地从榻上蹦了起?来。

她清醒的时候,是?夜间。

洛京的夜色向来是?浓黑的,今夜却不太一样,封澄睁开眼睛时,月色照在她的榻前,亮得能读书。

她心中莫名就想?,这么亮的晚上,病人大概是?睡不安稳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想?法,窗外?飘来了隐隐琴声。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弹琴。”封澄忽然地想?。

鬼使神?差地,封澄披衣下榻,赤足踩着屋内质地光滑的地砖,嗒嗒嗒地走向了虚掩的房门?。

她不是?没有听过赵负雪弹琴,书房内便有琴,封澄苦于?《五行经》而昏昏欲睡时,偶尔会趴在赵负雪的书案上睡着。有时一睡便睡得昏迷过去,直从天光未亮睡到?日上三竿,嚣张得令人忍无可忍。可赵负雪从不叫她,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只会看见赵负雪坐于?琴案旁,信手几下,然后抬头,淡淡道:“醒了?”

长煌大原上

椿?日?

养出能与风霜搏杀的勇士,却未曾养出过能放置下一张琴桌的地方,她擦了擦脸上压出的红印子,一时间看着赵负雪,有些傻傻的,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个野人。

老天,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美人。

一推开门?,她脸上骤然迎了一股夜风,她被风迷了眼,一睁开,便被眼前之?景骇住了。

院中花树与月色中,背对着她,坐着一白衣男子。

他的身旁是?瑰丽剔透的、一树一树的霜花,可不知为何,这霜花几乎包裹了整座院子,却未曾侵入到?她寝室分毫,似乎在门?外?三尺之?前,便画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圆。

她屏住呼吸,向外?走去。

琴音寂寥,孤声独响。

赵负雪似乎是?察觉了她的步音,像他这样的修士,如若想?知晓数丈内有人走进,是?不需要?动什么心神?的。封澄觉得他的琴音似乎顿了顿,但紧接着,又?平静地继续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