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也跟着点头，它不明白那些，只知道徽和烟看起来格外亲近，它喜欢这种同她隐秘的联系，它慢慢飘了起来，像回报一样，轻柔地裹住她另一只手臂，无声滋润着她的伤口。

没有实形，黑色的雾气，但又能变成影子一样的东西，气息上好像很危险，实则有点呆呆笨笨的，它到底是什么？

颜烟是真的很好奇它是个什么妖怪，她决心回去之后好好查一查，对了，回去之后还得多看书，不能再暴露自己的无知了。

可是，外面那只凶兽还不知道在哪等着她......

腰侧倒是有可以联系侍卫的传讯符咒，可这不就不打自招了吗？

黑雾一见她皱眉，马上就退回了她的脚边，它以为她是因为它的靠近而不悦，但是没有，她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黑雾看着她不断搅动的手指，慢慢伸出一缕雾气，胆怯谨慎地碰了碰她柔腻的手：“烟，别生气。”

“我没有在生气，我只是在想一件事。”颜烟稀罕地回握住那丝雾气，奇怪了，之前它帮自己疗伤的时候有实体，现在摸起来，怎么还是像烟一样一碰就散呢？

黑雾默默红了脸，只是它这样松松散散的一团，不管是怎样都看不出端倪，它只是小心的将那缕雾气弯绕，如藤蔓一般盘踞在她的小指上。

它破天荒地领悟到了点别的东西，比如在她还没发现自己动作时转移话题：“什么，事？”

“外面有只很可怕的凶兽，我就是差点被它吃了，才躲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它现在跑去哪了？”

颜烟自言自语着，没有发现刚才听到她说“差点被吃”时，骤然膨胀的黑雾。

凶险狰狞的恶意在她望过来的瞬间收敛，它温和无害，所做的事情不过只是偷偷靠近她而已：“你怕吗？”

“我不怕，”颜烟摇头，她只是替小妖怪担心起来：“那凶兽在灵山作恶，对你们这种小妖怪肯定是致命的危险，我得告诉阿爹，可说不定阿爹以后就不放我出来了。”

“别、”黑雾急切了起来，那团朦胧的影子不停晃动着，“别不来，来这里，烟，来找我。”

颜烟为难，她尝试向小妖怪解释：“我不是不来，只是等我向阿爹说明一切之后，出门可能会受到限制，我也不想这样。可，同样的，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隐瞒这件事。”

蛮荒都以原始的强弱为原则，平时这灵山谁捕食谁都不在神君的管辖范围内，也不会有人去干涉，但一旦入了邪途，就必须尽早拔除干净，以绝后患。

颜烟拎得清楚是非，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准备拿出那传讯符咒。

黑雾却着急了一样，不管不顾扑了过来，那团雾气在接触到颜烟的一瞬间就消散了，又在下一秒化成丝带般的黑色长条，围绕在她的腰侧，不让她动。

像是瑰丽的荆棘以她的皮肉为土壤，抽离生长，也完全将她束缚。

颜烟被小妖怪的举动弄懵了：“徽，你在干什么？”

黑雾说不出来，它只是不想听到她说离开，它不明白这莫名的情绪是什么，是什么让它感到忐忑和害怕。

但她的眼里有疑惑和惊慌，她在害怕，黑雾只能温温吞吞擦过她柔软的面颊，沉默地退了回去。

颜烟已经启动了传讯咒，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她了，她猜着小妖怪是胆子小，怕被发现洞穴才阻止她的动作，善解人意道：“我走远一点让他们来接我，你就不会被发现了，别担心。”

她往前走着，沾着泥泞的裙摆依旧在日光下飘扬地像柔软的云，明亮的草地和昏暗洞穴仅一线之隔，她就站在分界线的地方，纯净眼眸里的笑意比日光更能灼痛它。

它停留在原地没有动，它贪恋着颜烟还没完全离开的影子，直到那点影子也一点一点从它身边脱离不见。

“我走啦，徽，下次再见。”

黑雾无比失落的心里猛然生出妄想，那污秽沉寂的泥潭里开始疯狂涌动着不该有的念头：“你，还来找我？”

“当然，”她清脆的声音渐渐拉长，变远，“我们是朋友了，下次再出来，一定来找你玩。”

只是这一句话，让飘荡了无数地方的黑雾从此停下了步伐，它安静沉默地伫立在那里，长久地伫立在那里。

它终日里什么都不做，不动，不看，只是在那里等着，如生了根的草，执着地停在那个地方。

颜烟不会知道那些，她只是老老实实跟着侍卫回去，老老实实接受惩罚，老老实实改正错误。

她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阿爹，阿爹没凶她，只是摸摸她的头：“下次遇见那种奇怪的东西，记得躲远点。”

奇怪的东西，凶兽的变化确实很奇怪，不过她心里其实觉得徽看起来更加奇怪。

但颜烟认为那是朋友的秘密，所以并没有向白虎神君说明这个情况，她只是问：“那只凶兽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白虎神君叹了口气，他仰头看向万年不变的天：“那是无法避免的恶啊。”

“就算是天道，在漫长时光中也难以抵御私心，会催生出无数纯粹的恶念，但凡有一点倾斜下来，被生灵沾染上，那都是极其麻烦的事情。”

颜烟似懂非懂：“就是坏掉了？天道坏掉了？”

一个妩媚轻柔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颜烟回头，见个瑰姿艳逸的美人款步走来：“天道要是坏掉了，大家都得完蛋，烟烟，你怕不怕？”

颜烟轻笑着从阿爹的怀里跑下去，一把抱住那美人，撒娇似地在她怀里蹭了蹭：“我怕！但是我有娘亲和阿爹保护我呀。”

“怕？你还知道怕，我看你独自溜出去的时候，胆子挺大的啊。”美人连嗔怒都是怡人的，颜烟涨红了脸，乖乖低下头认错。

她是知错就改的好神兽，吸取教训后，绝不往错误的方向再迈进一步：“对不起，让娘亲和阿爹担心了，下次一定、不是，没有下次了！”

“婳儿，我们烟烟也算是聪明，还知道计划一番再溜出去呢。”白虎神君神色柔和，将妻女抱在怀中，铁血和威猛都化成柔情，乐呵呵看着他的两个宝贝。

“你还好意思说，看看你给她挑的些什么启蒙书，别的没学会，净学会什么结拜找兄弟了。”

美人青葱纤指戳着白虎神君的脸，他英气深邃的脸便被迫皱了起来，“届时各处的殿下们同去九重天聚会，人家都仪态万千去挑夫婿，就你女儿是冲过去找兄弟的。”

白虎神笑容满足：“那不是把小童们把书册放反了吗。况且找兄弟有什么不好的，有我们护着她，烟烟不必拘束于女儿情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去杀猪那也－－”

“颜、云、承， 你还敢让你女儿去杀猪？？”

颜烟看着娘亲揪住阿爹耳朵的样子，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从后门溜走了。

她见过其他神君和夫人相处的样子，冷冰冰的，她不喜欢。还是阿爹和娘亲好，每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嘿嘿，真好！

颜烟从梦中醒来，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突然不想在九重天了，她想蛮荒，回到娘亲和阿爹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