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她才踏进灵山，就感觉到了各种沉默的视线，她往左，那些视线便跟着绕过树桩落在她身上，她回头，那些视线又呼啦呼啦消失个干净，没妖敢再多看一眼。

颜烟索性在大石头上坐下，天真赤诚的小帝姬决心要在今天给自己找一个肝胆相照生死相随的好兄弟。

她很快就抓住了只有着蓬松尾巴的松鼠，她可不是什么单纯无害的小朋友，身为神兽的后代，她天生就有着压制百兽的本领。

本着友好交流的原则，颜烟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小妖说：“小松鼠妖，你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小浣熊涨红了脸，拼命挣扎着，羞愤交加：“我是浣熊！！！”

“好的浣熊，”颜烟从善如流改正，她是知错就改的好神兽，“浣熊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干什么？”

“我就是、就是好奇。”小浣熊声音弱了下去，“它们都说神君的女儿来灵山一定是想抓只妖回去炖汤，我、我就来看看。”

颜烟抓着那毛绒绒的尾巴把它扶正，摇了摇头：“我不吃开了灵智的妖兽，我来是想找兄弟的。”

“你一个人来灵山，不害怕吗？”

颜烟骄傲抬起头：“我可不是笨蛋。在来之前，我就向若娥姐姐问清楚了，这座山已经归化，是没有坏妖兽的。”

她拍拍自己的腰侧，笑容纯净：“我还准备了秘密武器，打不过就跑，打不过就喊人！”

是只很聪明的神兽，颜烟满意地评价着自己。

“你看过那个吗，”颜烟比划着，“就是那个三结义！”

小浣熊并不识字，也不像颜烟读过人间的话本，很茫然地看着她：“什么三节蚁？”

“就是那个啊！”颜烟站起身来，双手合并放于胸前，学的有模有样，“找到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人后，就要去桃树底下结拜，什么同年同月同日生，好兄弟一起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一弯腰，血脉之中对百兽的压制吓得小浣熊直接跪了下去，等颜烟再起身时，她面前已经呼啦呼啦跪了一地的小妖。

还不等颜烟真诚地说些什么，那些小妖就跑了个干净。

颜烟有点沮丧，她继续在灵山里转悠，试图找到话本里说得那种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半天无所收获，反而遇见了只凶猛无比的恶兽。

这只妖兽颜烟从前也见过的，虽然体型庞大，可总是温和的。

这次再见却感觉哪里都不对劲，颜烟清楚看见那妖兽身上发生了异变，大片脓疮盘踞在它脸上，似是被某种邪恶的怪物腐蚀了。

无数污秽从它身上掉落，它张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腥臭的气息缠绕着它整个兽身，像是从内到外的已经腐朽殆尽了，颜烟拼尽全力，知道打不过之后就没有恋战，借助着地形快速躲闪着。

她精美的裙摆被溅上污浊，偷偷擦的胭脂也花了，双臂都被利爪剜开，最后跌跌撞撞藏进了一个山洞，才躲过了那妖兽的追踪。

她大口喘着气，手臂上的血从纤细的小臂蜿蜒流至指尖，然后缓缓滴落在地上。

血珠接触到土地的那一瞬间，颜烟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暗处疯狂滋生。

这狭小逼仄的山洞里正潜伏着格外恐怖的东西，那是比外面的妖兽还要狠戾可怕的存在，颜烟指尖颤抖，她想要去寻自己藏在袖中的符咒，但她却像被禁锢一样动也动不了。

太奇怪了，颜烟睫毛颤动，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贴近，邪恶诡异，带着最原始恶，涌动着侵蚀她的气息。

她垂首，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突然颤动起来，有莫名的东西钻进了她的影子里，黑色的丝线缠绕住她的影子，像蛇在绞死猎物一样。

那黑色的一团把她滴落的血舔舐干净，甚至还想要把她整个影子都吞入腹中。

颜烟开始觉得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她努力睁大眼告诉自己，她是最厉害的神兽，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颤抖了起来：“你是什么？”

山洞内很安静，连回声都没有，颜烟却看见那些缠绕着她影子的黑团停止了动作，她试图稳住声音：“你想要什么？出来和我谈一谈好吗？”

本来该是强硬的谈判姿态，但初出茅庐的小帝姬还不太会，她颤抖软腻的嗓子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没什么威慑力。

不过那诡异的黑影真的就听话地不动了，然后一点一点放开她的影子，那些丝线逐渐抽离，以一种诡谲的姿态重新凝聚成了模糊的样子。

它像是一团拢不住的烟雾，看起来没有什么伤害性，只是它生来就带着邪恶，世间最纯粹的邪恶，那诡异涌动着的浓黑让小帝姬感到害怕，她动不了，只能用噙着泪的眼去看那团怪物一样的东西。

黑影动作一顿，自它诞生开始就一直这样混沌的游走在世间，它分不清善恶丑美，它没有思绪，只是混沌游离地活着，可看到她，它朦胧觉得，这是美的。

那双含着泪的眼很美，有它无法理解的东西融在里面，是什么呢？是什么像钩子一样引得它想舔舐那快要流出来的水光呢？

黑影不明白，它只是凑上前，用雾气卷过那滴颤巍巍的泪，正如它品尝那滴血一样。

小帝姬还不明白这是轻薄，黑影更不知道它做了什么，两个懵懂家伙茫然“对视着”，直到那黑影吞吞吐吐，极其费力地吐出两个字。

“兄、弟。”

它好似不太会说话，吐出来的发音极为怪异，如同死物在模仿活人的声音一样。

“兄弟？”颜烟软糯颤抖的嗓音重复着这个词，明明是一样的发音，可她读出来的瞬间，黑影莫名觉得高兴。

是要和她做肝胆相照兄弟的妖怪吗？颜烟浓密的睫毛扇动，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能动了，忙戒备地往后躲了躲。

黑影没有动，只是在看见她躲闪的动作之后身形摇晃了起来，颜烟非常直观地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失落的情绪。

这让小帝姬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这个小妖怪怎么突然就失落起来：“我不是在拒绝你，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这句话有点不礼貌，颜烟想了想，换了个说辞：“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妖怪，所以不能贸然同你做兄弟。你看过桃园三结义吗，大家都是知道了身份才做好兄弟的。”

黑影飘忽起来，它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不知道......”

“身份，不知道......”

听起来好可怜，颜烟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害怕的情绪很快被好奇所取代：“你不知道你是什么妖怪？那你会什么？你娘亲是什么妖怪？”

黑雾没有动，只是可怜地吐出几个字：“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