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烟还不知晓自己的厉害，她的小爪子微微动了动，自个给自个比划着，嗯，那个兽有这－么－大，她自己才这么大。

别说那兽的身形了，就属它的一个脑袋，就能抵得上数百个、数千个颜烟了。

以前阿爹总说自己以后将会是世间威风凛凛的第一猛兽，她吼一声百兽都只能臣服于她，现在这么一比划，和那胡作非为的凶兽相比，她根本就威风不起来。

不过眨眼间，小毛团就从兴致冲冲到逐渐沮丧，她第一次这么直观了解到兽与兽之间的差异，受到的打击着实有点大。

青徽将小兽的神情都纳入眼底，他指腹蹭了蹭小兽额前深色的地方，声音放得轻缓无害：“不怕它，我护着你。”

颜烟眯了眯眼，她感受到了青徽的善意，底下还有个比他看起来还凶的凶兽，顿时就没有那么害怕他了。

她甩了甩脑袋，想说自己没怕那个凶兽，但只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颜烟更加沮丧了，只能主动用头蹭了蹭那根手指，表示自己没事。

指节处的温暖让他贪恋，他勾起指尖想要触碰更多，底下那头凶兽却是已经发现了他们，张开血盆大口遥遥传来一声怒吼。

青徽轻轻捏住小兽的脸颊，借着将她放入袖中的机会蹭过她柔软的绒毛、湿润的鼻头、还有微微外露的尖牙，颜烟还茫然着，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底下的凶兽还在狂怒，青徽抬手便握住了剑，那白皙的指节在握剑之后绷起些许青筋，是双能握笔又能舞剑的手。

青徽居高临下俯瞰着那肆意妄为的凶兽，眸子微眯间杀意横生，最浓郁纯粹的恶从日光照不见的地方滋生出来，那嚣张凶兽扫荡的巨尾一顿，凶狠野性的兽瞳被恐惧弥漫，它骤然跑了起来，跑得整座山都跟着一震。

那浓郁诡谲的恶意不出手，只是慢条斯理跟在凶兽后面，享受着猎物的惊恐和绝望，凶兽无能翻滚着，它想要咬碎那些黑影，但影子被打散后又能重聚，鬼魅一般盘旋在它的周围。

凶兽不敢托大，使出浑身解数，把它所有的看家本领都搬出来了，然而不等它为自己搏一条生路，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从虚空中直直飞了过来，刺破它引以为豪的坚韧鳞片，铿锵间就瓦解了它的固若金汤的防御。

再一瞬，持剑之人已来到它的面前，深刻冷峻的面容没有半分波动，万剑齐发中，凶兽的血猛然从心口窟窿里喷射了出来，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他深色的瞳孔里映出那血色的一片，像是邪肆盛开的血花。

剑刃滴答滴答淌着血，他宽大的衣袖上被凶兽鳞片蹭上了些许腥污，就连他的眼皮之上，也被溅上了几滴嫣红，在白净的面容上如同静静盛开的红梅。

青徽垂下眼睫，他想伸手把颜烟抱出来，小兽嗅见他指尖的血腥味，往里缩了两步，十分抗拒他的样子。

青徽长而黑的睫盖住眼眸，挥手间将衣袍与剑刃皆变回原样，又反复擦拭过自己的双手，把指尖擦得发白，再去抱小兽，小兽还是不依。

他伸出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指节骨骼不断发出咔擦的声音，听得颜烟心惊肉跳，正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生气了，自己是不是该岀去的时候，又听见他沙哑的声音：“你别怕我。”

他又一遍说着：“你别怕我。”

明明是极冷的声音，颜烟却从里面听到了些小心翼翼的乞求和恐慌，她还理解不了这样的情绪，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厉害的人在这时候看起来有点可怜。

她试探着伸出爪子，想要碰一碰那根手指，还没来得及触及分毫，那根手指就先颤抖着收了回去。

颜烟眨眨眼，把爪子收了回来揣在身下，没心没肺地想，这可不关我的事，是他先收回去的哦。

日光渐暗，青徽站在光与暗的那条线中，看不清神色，他身后的影子像是有生命朝袖袍的方向缓缓蠕动着，再去看时又不见分毫异样。

他敛了神情，隔着袖袍轻轻摸了摸小兽的身体，没有再管地上的污秽狼藉，飘渺的身影混入云雾之中，不做半分停留。

－

“神君回来了！”

青徽踏入仙门的一瞬，叽叽喳喳的声音便在他耳边炸开，一个小仙童拉着沉稳的少年匆匆往这边走来，后面不远不近还跟着一大批神女们。

他按了按眉心，生出几分不耐。

沉稳的少年对着青徽行了行礼：“神君，东泽的少主听说了蛮荒的事，特来和您一叙，已在梵音殿等候多时了。”

青徽颔首，瞥了那仙童一眼，小仙童身子一颤，哆哆嗦嗦解释着：“神君，不是我把她们引过来的，是她们听说您把蛮荒小帝姬接过来了，想看看小帝姬的样子。”

后面莲步款款的神女们终于追了上来，听到小仙童的话，纷纷报以友善的笑容。

月华神女微微一笑走上前，鬓边的步摇轻微摇动着：“青徽神君，蛮荒的事九重天上下都知道了，蛮荒由两位上神镇压已久，现在出了事，小帝姬无所庇护，不如交由我来照顾。”

她盘算得很好，青徽神君向来寡淡冷凝，因着从前未了的恩情被迫带回了小帝姬，既然如此不如她来做解语花，帮他解了这因果，又能拉进些许距离，养个小孩能费多少气力呢。

月华仙子志满踌躇，只等青徽神君点头了，却没想到那总是凉薄的人眸子凝着寒意瞥了她一眼，淡声反驳了：“不必了。”

“她只跟着本君。”

她只能跟着他。

青徽神君总是寡淡，除了处理事物别的什么都不能多得他一眼，此刻她得到了青徽的一个眼神，月华仙子却觉得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像是突然被深藏在暗中的野兽盯上了，野性的、锐利的视线，在污秽中浸泡过的视线，怪异又不协调，月华仙子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惊悚。

旁边头顶着珠钗繁花的仙女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说着：“小帝姬是女娃，想必神君是没有和女娃相处的经验的，我倒是在人间见过一二。”

“照顾女娃娃，我也会啊。”

小仙童瞥见神君越来越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往后躲了躲，真的不关他的事，他就是不小心说话声音大了一点，给那些神女们听到了，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旁的不说话的神女都互相嬉笑着，她们也不都是想要和青徽神君攀攀关系或者发展点什么，她们就是纯粹来看热闹的。

都说青徽神君冷得跟雪一样，平日里除了处理九重天的事都见不着人影，也没见他对哪位上仙有过什么不一样的神情。即使听说过蛮荒上神对青徽神君有恩，但青徽神君毕竟是主掌四方的神君之首，能让他亲自出面的事，少得可怜。

这次竟然会亲自去接蛮荒的帝姬，着实让人惊讶。

有的仙子心心念念着那小帝姬，同旁边看热闹的仙子嘀咕着：“听说蛮荒上神是神兽白虎，他夫人是难得一见的九尾猫妖，那小帝姬，该是猫是虎？”

“别管她是什么，青徽神君能照顾得好那小女娃吗？”

若不是怕威压会吓到颜烟，青徽不会在这停留这么久，他眉目低敛，神色冷淡：“不劳各位神女费心了。只是此事是蛮荒二位神君托付于本君，本君自当诚心竭力。”

颜烟躲在他袖子里脑门嗡嗡的，青徽飞得快又不把她拿出来，害得她在里面胡乱翻滚，身上的毛都乱了，别提多难受了，这还好意思叫诚心竭力吗！

她气呼呼地用爪子拍了拍那袖袍，表达她大大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