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娥对上自家小殿下圆而澄澈的青灰色眸子,心中一软,越发为她的未来担忧起来。
她也只是赌一把,只求青徽神君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肯出手帮一帮。
忽的,由远及近的剑鸣声打破了这片宁静,湛蓝的天出现一道又一道裂痕,横跨在空中的结界在眨眼睛间如琉璃破碎般化为乌有,虚空中骤然出现的剑斩碎了一切,带着血腥味降落在了颜烟面前。
利剑的寒光落入来人的眼中,像星辰回归永夜寂静,让他淡漠冷峻的眼眸短暂亮了一瞬,但,那也只是一瞬。
持剑之人身姿挺拔立于空中,他眼波淡淡,飘渺如天上云,或许是余光瞥见幼兽瑟缩的模样,他翻手收了剑,危险冷厉的气质也渐渐消散。
他缓步走了过来,清冷高洁的姿态怎么看都是个光风霁月的仙人,小兽却嗷呜一声,像被踩住了尾巴时发出的痛呼一样,埋头进若娥怀中,止不住的颤抖。
神君的步子一顿,他分明还是寡淡无波的样子,若娥却被空中骤然出现的凉意刺得脸色苍白,脊背一颤就弯了下去。
只有小兽没有感觉到那般威压,懵懂抬起头,对上那双深浅莫测的眼。
那冷厉的眼还没来得及带上点诱哄的笑意,小兽又呜咽一声躲进了若娥的怀里。
男人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垂于袖中的指腹被浓黑缠绕,但很快又隐忍了下去。
若娥看着神君似不悦的样子,很是着急。
蛮荒之地一向混沌,靠着两位神君的镇守才有了如今的和谐,现在两位神君不明不白的都仙逝了,连神魂都不知道去往何处了,只留下又小又茫然的帝姬。
仙殿里的人都是两位神君出手救过的小仙童,忠心都是忠心,可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谁又能护住小帝姬呢?
只有她大着胆子,凭借着神君往日里同九重天上的交情,给青徽神君传了讯,勉强给小帝姬找得了一个安全的去处。
可看样子,小帝姬莫名的很怕青徽神君,连小脑袋都不愿抬起来,耳朵都瑟缩着贴在脑门上,快把自己缩成一团毛球了。
青徽神君掌管着九重天的诸事,他亲自前来就已经够让若娥惊喜又不安了,更别说让这位神君在一旁等着,若娥只能哄着怀中软绵绵的小兽:“小殿下,别怕,这位是青徽神君,是阿爹的朋友。”
她理应尊称神君,但小帝姬受伤之后心智如稚子,只得冒犯地选取小帝姬熟悉的字句。
阿爹?
颜烟眨了眨眼,耳朵尖尖转了转,若娥见她对这两个字有反应,鼻尖一酸:“阿爹,阿爹这几天忙得很,没空陪小殿下玩了,让青徽神君带小殿下去九重天那里看一看,好不好?”
听到若娥这样说,颜烟才勉勉强强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双剔透如琉璃的圆眼来。
青徽神君沉默不语,像是知道自己刚才吓着她了,此刻他收敛住所有多余的表情,神色寡淡,同那个丁点大的小东西对视着。
他的目光无悲无喜,只是这样惊艳的容貌配着任何神色都是令人沉迷的,即使知道他冷,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碰一碰这雪山之巅的清凌白雪。
是好看的,颜烟心里模模糊糊想着。
若娥见小殿下没有那么害怕了,舒了口气,正要再哄哄,就看见自家小殿下突然飘了起来,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落进了神君的怀里。
毛绒绒的小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惊恐,那裹着药的爪子徒劳往前探了探,然后疯狂挥动起来,直到她的后颈上多了两根修长挺直的手指,小兽才瑟瑟把爪子收回去,认命一般僵直卧在了他的怀中。
听说青徽神君尤其不喜外物靠近,可现下竟然主动将小殿下抱走了,这.....
若娥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惊诧,对青徽神君行了个礼:“在九重天查明真相之前,恳请神君能够护住小帝姬,日后蛮荒必定倾尽全力报答。”
青徽没有做出什么承诺,眉头极淡往下压了压,声音飘渺:“她不会说话了?”
若娥看了眼懵懵懂懂的小兽,着急解释也没听出他话里的不对:“不是神君想的那样。小帝姬天资聪颖,只是半月前无故遭受了袭击,伤了身子,也伤了心智。”
怕青徽神君嫌弃,若娥急急忙忙补充着:“很快就会好的,等小帝姬身体恢复之后便能同从前一般了。小帝姬乖巧,断不会给神君增什么麻烦,她日常所需的东西都已收拾好,放在在圆戒中了。”
青徽并没有像抱住小兽一样接过圆戒,他只抬了抬手指,将那戒指放入乾坤袋中,没有多说一句话,宽大的袖袍一挥,眨眼间身影就消失在云雾中了。
若娥看着那渺渺身影,眼眶含着泪,青徽神君乃是四方神君之首,少语冷厉但进退有度,众多神君都无比服从他,只有一点不好,就是青徽神君主掌杀戮,处理叛乱之人是常有的事,只希望小帝姬不要被吓到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一片素白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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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烟被揣在怀里,她身下是华贵绣着暗纹的云凌锦,爪子也不敢乱动,只小心抬眼看着抱着她的那个人。
“你怕我?”
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小兽吓得嗷呜一声把头埋在了锦缎之中,像是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了。
她的害怕更多的是来自一种直觉,旁人只看见青徽神君的光风霁月,颜烟却能从皮肉骨相之外嗅到别的东西,嗅到他身上无比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狠戾阴郁。
只是她还是头小小幼崽,口不能言,况且就算她说了,旁人也不会相信她的话,大家都知道青徽神君正直守礼,凛然如君子朗月,只是偶尔出手惩戒些叛乱贼子,他坦诚端正,同什么戾气那是沾不上边的。
你瞧他的名,青徽青徽,那也就是个君子该有的名。
青徽的手指从小兽细软顺滑的绒毛上擦过,他极尽轻柔,带着怜爱和安抚擦过小兽软软的身子,那指尖缠绕的郁色早已迫不及待,亲昵地蹭了过来,好像早就熟悉了她的气息,暗色缓缓渗透入她的皮毛中,无形滋养着她的身体。
可这安抚的动作却让小兽更加瑟缩,仿佛摸她的不是手,是刀刃。
青徽的气势更加冷了,他顾念着颜烟现在受了伤,自己又舍不得吓到她,只能克制地捻了捻手指,将柔软的触感留在指腹上,不再动作。
小兽战战兢兢了半天,见那个可怕的人没有再碰她了,渐渐就放松了不少。她受了伤,心思纯真,想事情也想不得那么多,只记着她要和这个可怕但好看的人去九重天玩一玩。
这会她还闲心思睁圆眼去看路上的风景,她从小在蛮荒长大,没怎么跑出来过,更没见过那地上各种奇怪又可爱的灵宠,或是路过山头下的修仙之人,青徽见她饶有兴致,便放慢了速度,好让她看个清楚。
小兽贴在脑后的耳朵慢慢立了起来,偶尔轻轻转动一二,青徽的目光就停留在她的耳尖上,还没来得及谨慎地去碰一碰,底下突然传来的一声嘶吼就把小兽吓得又收回耳朵了。
他眉宇间凝了一层寒气,眼眸中闪过令人毛骨悚然的郁气,敛眸向下望去,动静来源是那下面蓦然出世的凶兽。
那翠绿的树林和清澈瀑布都被凶兽搅得混乱,混沌间庞然野兽无情嘶吼着,尘土在它身躯四周飞扬,它像是要搅动山河,莽撞地奔腾着,硕大的鳞片泛着寒意,行走间就轻易毁掉了百里的树林,流下满地乌血和模糊不清的肉泥。
颜烟被青徽护在怀里,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凶兽,一边害怕一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她是至纯白虎和九尾猫妖的后代,来自血脉上的无形压制让那凶兽放慢了脚步,警惕观望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