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旬易摇摇头:“没什么,没事儿。”
见他笑得越来越欢,高绪如再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我是觉得这段音乐有点哀怨。”梁旬易挨在他肩头说,心好似月挂深谷般宁静。
高绪如仔细聆听了片刻,然后心领神会地露出微笑:“是啊,是那种离别之际会唱的歌。有句古诗叫‘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就像这支曲子。”
思念顿时又如浪花般卷上心头,但梁旬易并没有为此伤感和难过。在高绪如身边时,他很少再为往事伤情,随着时间过去,心上的寒秋也在逐渐回暖。梁旬易走不快,高绪如就陪他一步一步走,他们旋转时的身姿是何等的柔美大方。白银似的月光从高高的天顶上垂落下来,照着厅中相拥起舞的两人,洁净的地砖上映出了他们淡如烟雾的身影。
忽地,梁旬易步子没走稳,踩住了高绪如脚,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向地面。高绪如悚然一惊,连忙抱住他,迅速侧过身倚在餐桌旁,让他偎在自己胸前,才免得跌倒。
梁旬易急喘两声,不由自主地拽紧了高绪如的衣服,心有余悸地低头看了眼脚下。高绪如搂着他,在他背上轻拍几下:“没事的。”
“没事的,”梁旬易学着高绪如的语气说,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我会保护你。”
这话牵动了高绪如的心,让他不能再装作麻木不仁的样子面对旧情人。在这个晚上,世界都仿佛向他敞开,他只要稍稍抬头,就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满天燃烧的星辰。高绪如情不自禁地靠近梁旬易,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独特的香水味,这味道让他想起了燕子和酸橙花。梁旬易没有躲,心中激荡着无法言传的情绪,以至于低垂的眼睫都在微微颤抖。
呼吸交缠的时候,时间过得格外慢。蓦地,高绪如向后一靠,抱着梁旬易站直身体,若无其事地转了个圈,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梁旬易攀着他的肩怔愣了好半天,恨他不解风情,遂生气道:“把音乐停了,我要上楼。”
高绪如知道他在懊恼何事,扶他在轮椅里坐下后,俯身靠在他耳边悄悄说:“刚才郦鄞在外面。”
梁旬易眉毛一跳,稍感惊讶,然后窘得耳朵通红。这下他知道自己错怪保镖了,胸中的不快马上一扫而空。他靠在轮椅里,由高绪如推着他走出厅堂,穿过静寂无人的会客厅上到二楼去。
洗澡时,梁旬易边脱衣服边问:“你都没有回头看,怎么知道外面的人是郦鄞?”
“听她的脚步声。每个人走路的声音都不一样,多注意一下就知道了。”高绪如把他换下来的衣服分门别类地装进篮子,然后打开淋浴头浇湿了他的头发。
梁旬易挤了点洗发乳在手里,搓出泡沫来:“那我的呢?我不能走路,没有脚步声让你听。”
高绪如自在地微笑着,关掉花洒后又弹开手指往他脸上洒了点水:“你的轮椅声音别提多好认了,全家就你最特别。”
水珠迎面飞来,梁旬易嗤笑着低喝一声,闭上眼睛,扭过头往侧边躲闪,报复似的往高绪如身上泼了几朵香喷喷的泡沫。两人嬉笑一阵,高绪如把梁旬易留在浴室里,自己则提着洗衣篮,将脏衣服送去洗衣房里。梁旬易洗好澡,浑身都是皂花香,他指了指外面的衣柜,说:“今天我要穿那件紫绛色的纱袍。”
高绪如去把衣服取来,只见这纱衣又软又滑,灯光照在上面像有金线在细细闪动。他把袍子给梁旬易披上,深沉的绛色衬得梁旬易的气色上佳,并不太厚的纱质衣料虚虚掩映着他的身躯。
二人一起去了盥洗室,高绪如给他吹头发时忍不住低头闻了闻:“你换了一种洗发水。”
“你留心的东西还挺多。”梁旬易看着镜子说,“这也是‘工作需要’吗?”
“有部分是。”高绪如模棱两可地回答。
吹干头发后,蓬松的发顶热烘烘的,高绪如用发刷给他篦了篦,抓弄了好几下才散掉热气。梁旬易重新绑好眼罩,高绪如在为他整理脑后的系带时,在一丛泛着褐色光泽的乌发间看到了一根白得刺眼的发丝。他手指一顿,心中百感交集:时间逝去之快,令他无从察觉。去的是旧事,添的是新愁,曾经呼天抢地的大悲大恸都已消失,只剩下安柔的恬淡的哀伤。
事毕,高绪如把梁旬易送进卧室,然后才回自己的房间去冲澡洗漱。他一边淋着热水,一边甜蜜地回想方才两人在月光下跳舞的情景,脸上不知不觉地就浮上了笑意......一切是多么美好!
梁旬易掩上纱袍的前襟,滑着轮椅离开了卧室,经过空荡荡的走廊到梁闻生房里去监督儿子上床睡觉。他拉起梁闻生的手,看到先前被夹伤的指甲盖下有一团黑色的淤血:“还痛吗?”
“有点,但好多了。黑黑的东西多久才能消掉啊?”
“得看看,估计要个把月才行。”
待梁闻生睡好,梁旬易便退出了房间。他没回自己的卧房,而是敲了敲高绪如的门,但没听到有人回应。反复几次后,他大着胆子拧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进到了保镖的私人空间里。
室内空无一人,隐入墙壁的浴室门下边透出一线灯光,表明高绪如在洗澡。梁旬易打量着屋子,布置和装饰与高绪如入住前相比并无太大改变。他摸了摸床尾凳上柔软细腻的蓝色天鹅绒,这样的蓝色还能在几只单人沙发上找到。拉拢的窗帘也是天鹅绒缝制的,瓷白的衬布像一堆堆新下的雪,就好比他们在国家公园里看到的那样。
床头放着一册摊开的书,看样子是读书的人经常翻看。梁旬易拿起那本杂志,发现摊开的那一页正好是自己的专访,书角上还折了狗耳朵。他立即想起那个周日从书店出来后高绪如对他说的话,一股暖洋洋的春意随之就在心头漾开了。
高绪如恰好在这时走出浴室,没来得及穿上衣,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他刚一出门就和梁旬易面面相觑,罕见地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抓起矮几上的束袖衫套进脑袋。
“我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所以就擅自进来了。”梁旬易把手里的书放下,“不好意思。”
“这是你家,是你的房子,你当然随时都能进来。”
“但合同上写的是你的‘私人空间’。”
高绪如笑了,发觉梁旬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黏着自己。他回头把浴室的灯关掉,再掩上门:“你来找我是有事吩咐吗?”
梁旬易忽地脸颊一热,心虚地别开了视线:“不是。”
“那是怎么了?”高绪如走去在床边坐下,和梁旬易膝盖挨着膝盖,“怕做噩梦?”
“也不是。”梁旬易说,从高绪如身上飘来的香味几乎闹得他头都发晕了,耳廓上的绯色也越来越浓。
高绪如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认真地端详起了眼前的人。屋里的灯色调偏暖,把人的姿态修饰得愈加绰约,可以看到他光泽亮丽的纱袍下隐约有两条细细的吊带样的绳子挂在肩上,而他胸脯的弧度也似乎比往常更明显了。高绪如稍加想象,难免喉头一紧、腹下灼热,但他没有吭声,决定等梁旬易自己说出来。
这厢,梁旬易兀自沉默了几秒,转头看向高绪如的蓝眼睛,这眼睛立刻点燃了他的情潮。于是他不再遮掩,抬手搭上袍襟,匀长有劲的手指勾着衣领往两边拉开:“我想送件礼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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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晨昏莫辨”开始。33-34章之间有隐藏章节,微博@秦世溟。
第35章 唉,你太痴情
末了,四片唇瓣依依不舍地分开,梁旬易还意犹未尽地回味着方才的吻,凑上去又亲了高绪如好多下。擦干净身体后,高绪如把巾帕放进水里,回头撩起紫纱盖在梁旬易身上,把磨得通红的前胸遮去。梁旬易草草挽起宽阔的袍袖,堆在肘间,下边露出一截劲刃的小臂,姿态舒展地躺在铺有印花蓝府绸的软床上,在夜色中看去就像神话中人。
高绪如已不敢再去碰他,只是牵起他的一只手细密地吻着,再把双唇贴在他凉丝丝的胸脯上,就像在亲吻一件圣物,失而复得的幸福使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天鹅绒窗幔外不时吹来阵阵凉风,令人通体舒泰,忽远忽近的悉窣声让他俩总觉得有什么人在偷听墙角,事实上那只不过是松虫和蚱蜢在围炉夜话罢了。
温存一阵,高绪如从床上起来,准备去把盆子里的水倒掉、把瓷碗放回厨房。他坐在床边穿衣服,刚把阔袖衫套上后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差点栽倒过去。这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而且一日比一日厉害。高绪如暗道不妙,扶住床沿闭紧双目,抬手揉了揉后脖颈,觉得脑袋好像被冰镐猛敲了一下。
梁旬易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忙撑起上半身,捂住他紧拽床边的手,紧盯着他的侧脸担忧道:“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晕。”高绪如摇摇头,回握住梁旬易,扭头看着他笑了笑,“可能是刚才太激烈了,毕竟你很迷人。”
“别开玩笑了,跟我说实话。”梁旬易撑着手臂想坐起来,但是太费劲。高绪如扶了他一把,把他安置在床头靠好,贴心地在他背后垫了两只方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