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般的门板模糊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上凝固的血迹,眉骨处狰狞的伤口,还有眼中尚未褪尽的暴戾……这副样子,会不会吓到她?一丝懊恼闪过心头,早知如此,刚才就该先去清洗干净换身衣服再来……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打断了霍苍岩的犹豫。
门被拉开,探出头来的却不是温晚,而是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陌生女人。
女人看到门口煞神般的霍苍岩,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随即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艳和好奇这样气势迫人又英俊得极具侵略性的军官,她还是第一次在宿舍区见到。
“您找谁?”女人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甜腻。
“温晚。”霍苍岩的目光越过她,声音冷硬得不带一丝温度,瞬间浇灭了女人眼中刚燃起的那点热情。女人撇撇嘴,悻悻地侧身让开了门口。
狭小的空间挤着六张简易铁架床,光线昏暗,空气浑浊。
霍苍岩一眼就锁定了角落里那张床铺上蜷缩着的身影那么小,那么单薄,几乎要被那过于简陋、尺寸明显不合身的薄被彻底淹没。
温晚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霍苍岩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温晚?”
他伸手,指尖还未触及她的额头,身后那个短发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哼!这人一进来就死气沉沉地躺那儿,动也不动,跟她说话也装聋作哑!真晦气!陈长官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弄这么个病秧子塞我们屋里,还让不让人……”
“闭嘴!”霍苍岩猛地回头,眼神如淬了毒的刀锋,凌厉地剐向那女人。
那冰冷的、饱含杀意的两个字,成功地将女人后面所有恶毒的抱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女人吓得脸色一白,缩了缩脖子,扭着腰肢,小声嘟囔着快步溜出了门。
世界终于清静了,霍苍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再次看向温晚。
他伸出手,指背轻柔地贴上她的额头触手滚烫!他的心猛地一沉。
不行,得立刻带她去看医生!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探入温晚身下,试图将她抱起来。
就在他用力托起的瞬间,一股粘稠、微凉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掌心。
霍苍岩动作一僵,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迅速抽出手,低头看去掌心一片刺目的猩红!
目光猛地移向温晚身下的被褥深色的布料上,一大片濡湿的、暗红的血迹正狰狞地蔓延开来,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温晚?!”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
什么愤怒、什么算计,在这一刻全被碾得粉碎,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救她!
他再也顾不得任何形象,一把将温晚紧紧抱在怀里,像捧着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珍宝,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卫恒的诊室。走廊里回荡着他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砰!!!”
一声巨响,诊室那扇刚换上不久的门,再次悲惨地宣告报废,直挺挺地拍在了地上。
正在窗边悠闲倒茶的卫恒被这熟悉的巨响惊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
他右眼皮狂跳,没好气地回头:“霍苍岩!你个混账小子!我的门……”
“老卫!救救她!快!”霍苍岩嘶哑的吼声打断了他所有的抱怨。
卫恒这才看清霍苍岩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娇小女孩,而霍苍岩本人脸上也带着伤,眼神里是卫恒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惧。
卫恒脸色骤变,所有调侃的话都咽了回去,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一切。
他猛地拉开里间诊疗室的门,声音急促而严厉:“快!把她放床上!轻点!”
霍苍岩像执行最精密的指令,小心翼翼地将温晚放在诊床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卫恒立刻上前检查,同时毫不客气地挥手赶人:“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霍苍岩被推搡着退到外间,低头看着自己满手已经有些凝固发暗的鲜血,那刺目的颜色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拳击室里和顾凛那个混蛋浪费时间打架!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离开拳击室的第一时间就去找她!
恨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如果……如果她真的……他不敢想下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钝痛。
如果之前那些朦胧的悸动和占有欲只是模糊的猜测,那么此刻,这撕心裂肺的恐慌和痛彻心扉的自责,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迷雾他爱上了温晚,清晰,深刻,不容置疑。
不知过了多久,诊疗室的门终于开了。卫恒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摘下沾了血的手套。
霍苍岩如同弹簧般从地上弹起,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声音嘶哑紧绷:“她怎么样?!”
卫恒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满手血污的样子,又气又无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初步看,是严重的月经不调加上受寒引发的高热!”
“……”霍苍岩脸上的焦急、恐慌、自责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空白。
他张了张嘴,对这个完全陌生的医学名词,大脑罕见地陷入了彻底的宕机状态,困惑地看着卫恒,完全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起来的意思。
卫恒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这混小子压根没明白,他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语气严肃起来:“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什么意思?”霍苍岩的神经再次绷紧,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她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冰凉冰凉的!”卫恒想到刚才检查时摸到的湿冷衣物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冷的天,穿着湿衣服躺在那儿,不发烧才怪!人现在还烧着呢!等会儿打完点滴,就没什么事了,不过妇科这方面的事我不专业,我去隔壁把李医生请过来给她仔细看看。”
“……好,多谢”霍苍岩哑声道,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真诚的感激。
卫恒愣了一下,看着霍苍岩这副样子,又听到这句难得的“谢”,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摇摇头去找李医生了:“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混小子嘴里还能蹦出‘谢’字?真是活久见……”
霍苍岩没理会卫恒的嘀咕,推门进了诊疗室。
温晚依旧安静地躺着,小脸苍白得像易碎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