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稍微讲过跟家里不合呢,其他事情我不太清楚。」毕竟不知道陈教授是不是知道种族的事情,弄个不好自己魅魔的身分也会曝光,所以席依略带谨慎地回答。
陈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眼镜布擦拭着眼镜。
「我第一次遇到夏尔.沃许,是在爱尔兰的大学演讲的时候,那时的校长带我认识了沃许这个人,那时候说他是……似乎是什么爱尔兰贵族。」
贵族?席依一时不解,然后才知道陈教授是隐晦地说出沃许无头骑士的身份。席依不理解为什么陈教授突然说起往事,但还是很认真听。
「因为只是无聊的交际事项,我还以为会遇上什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然后当我和沃许和他的家人共进晚餐时,我才发现,我遇上了一个这辈子我所见过,眼神最为死寂的年轻人。」陈教授沧桑的嗓音述说着。「他当然是一个有礼数的孩子,但是,这么年轻,却一脸失去一切的表情。他讨厌他的家族,质疑自己血统的意义。」
「沃许先生……」
「我推荐他换个环境,远离让他烦闷的家族,带他来了这里。」陈教授看着席依,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跟妳还有其他人接触之后,他比我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开朗非常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往程度到哪里,但谢谢妳,席依。」
「谢、谢谢教授,我没有做什么的。」
席依用资料夹遮着自己微红的脸,她原本以为陈教授只是一名上课很无聊的老师,没想到有对人这么细心观察、体贴的一面,甚至为了帮沃许而让他远渡重洋来到台湾。
「因为沃许先生人本来就很好,自然会有很多朋友的!」席依双手握拳地帮沃许说话。
「没错呢,他是一个好人。」陈教授轻轻点点头,接着表情微妙地变化,变成了严厉老师的模样。「但学生的本分是学习,所以如果你们两个打算发展成更进一步的关系,我希望是在毕业以后,而且──」
「吼唷!就说不是那种关系了!」
*
当天下午,因为工作提早结束的关系,沃许请席依到『恶魔的咖啡厅』喝咖啡。套餐的诡异味道让人闻之色变,但咖啡和甜点倒是挺受欢迎。今天是平日,又是寒假,下午的咖啡厅里没有什么人,沃许和席依就位后一下子就有服务生过来帮忙点餐。
「你们好,请问两位要点什么呢?」
服务生是一名橘色短发、戴着粗框眼镜的年轻男孩,穿着标准的执事服前来服务,未脱稚气的脸孔给人亲切的印象。
「卡布奇诺、维也纳咖啡,麻烦了。」「我要起司蛋糕!还有、嗯,沃许先生来一份提拉米苏吧,很好吃哦!」
点完餐后,咖啡一下子就送上来,两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聊,搭配衣装就象是年轻的上班族在聊天似的。
「沃许先生,陈教授有提到跟你在爱尔兰见面的事唷!」席依想起早上与陈教授的对话,眨着眼睛说着。
沃许听到后表情有些尴尬,放下手边的咖啡杯。
「嗯、嗯。教授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稍微说了一下遇到沃许先生以前的事,还有到了这里之后变开朗的事情。」席依笑嘻嘻地捧着脸颊看着沃许。
「啊、嗯。」
经席依这么一提,沃许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一阵子没有想到家里的事情了。无头骑士那以死亡换取的荣耀、血统的重担,在忙碌的日常之中被淡化了。
「怎么样,沃许先生觉得呢?」
「咦?觉得什么?」
「就是那个、」席依双手捧着咖啡杯,圆圆的眼睛直盯着沃许。「是因为什么所以变开朗之类的?」
「──咳咳!」
沃许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拿卫生纸掩住口鼻。沃许差点反射性地回说是因为席依,但这样想想也很奇怪啊,两人一开始明明只有肉体关系,却不知不觉越来越要好。
「因为大家都对待我很友善的关系。」沃许把目光从席依身上移开,说出标准答案。
「嗯、嗯。」席依微红着脸,象是有点不服气又象是松一口气似的喝着咖啡。自从佳惠对席依说出沃许可能对席依有意思后,席依就常常陷入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中。
正好,这时候一条老黄狗,刚好走过两人桌边,减缓了尴尬的气氛。狗儿垂着耳朵,身上的毛发干净但没有什么光泽,没精神的瞳孔往上看着两人。
「啊,托托!」席依摸着老狗的头,笑着抚弄。托托是这家咖啡厅养的狗,似乎是刚刚那名服务生取的名字。「怎么样,最近好吗?」
「汪!」
黄狗吠叫一声,音量不大,不至于会吓到其他客人的程度。
「哈哈哈,我就当作是说很好囉!咦?」
席依看向沃许,一脸困惑。沃许刚刚为止的笑容僵硬而停滞,目光象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抓牢似的无法离开名为托托的狗身上。
席依突然想起,沃许的这个表情她曾经见过: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看见席依意外死的死兆时。
无头骑士的瞳孔,可以捕捉死亡。
这爱尔兰的深远种族,自古以来便拥有可视死亡的能力,如何判读、解释死亡,似乎因个体而异,但每个无头骑士在描述死亡逼近之时,都会这样说:『死亡是漆黑的丝』。
现在沃许眼里,看到的便是如烟一般扭动抽搐的黑色丝缕,在托托身上爬行散布的姿态,彷彿要把生命给拖进深渊之中。不管看过几次死兆,沃许都无法适应这个能力。
「客人,餐点到齐了。托托,怎么没到休息室那里吃饭呢?」
刚刚的男服务生放下糕点,蹲了下来抚摸托托的头。托托有气无力地蹭着。男服务生紧皱眉头,似乎很担心托托的状况。
「托托最近怎么了吗?」席依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牠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但给兽医检查又检查不出什么毛病。」服务生叹了口气。「也许是该到的时间快来了吧,年龄换算成人类也有八十几岁了。」
服务生抱起了老狗,把牠带去休息室。
「打扰两位用餐了。」服务生一个鞠躬后便离开了。
「……」「……」
沃许若有所思地喝着咖啡,沉默不语,直到发现席依盯着他的视线。
「呃,席依,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