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1 / 1)

“有多少人?”

“回主公,一百二十人。”

李勖眉心微凛,指腹在环首刀的革鞘上掠过,淡淡道:“杀了,人头悬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无能之辈窥视九锡,扰乱社稷,也该付出一点代价。

……

建康大捷的消息传遍吴会已是三日之后,韶音和谢太傅则提早两日就已知晓这个喜讯。

李勖打建康带了两千人,打完之后还剩八千人,留了三千交由丁仲文统率,命他与谢太傅接应,一切遵照谢太傅的意思行事。

谢太傅在会稽坐得稳当,一点都不着急回建康。

督府这几日不出意料地车马盈门,何氏乱了一场,朝中已有多个要职空悬,待到帝驾重回建康,这些职位必然要一一填补。

是以,门路必得提前走起来,等到回去再走就晚了。

韶音冷眼看去,这几日的车水马龙大多是流向自己这里的,也有很可观的一部分流向了王氏、庾氏、郗氏这几家,甚至还有一小部分流入了孔氏的大门。

这些人的心思倒也不难猜,一来是孔家与李勖走得颇近,在收缴罚没田产僮仆一事上算是立了功,二来是孔继隐视金钱如粪土,早早便将老宅献出来,充当了永安帝的临时行宫。

这些日子以来,行宫中的一应花销都由孔家慷慨承担,颇有些“这日子不过了”的豪爽大气,孔夫人气得嚎啕大哭,直说孔继隐要死,孔继隐则笑着说,“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夫人真是妇人之见,财物算什么,过些日子你就明白为夫的苦心了!”

韶音听人回报这些事,只当是闲暇时的一乐,并未往心里去。

孔珧是讨厌,可也只是讨厌而已,那次被王微之五花大绑到驿舍门前,这教训已经足够了,他们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扰乱法纪,韶音也懒待理会他们。

可是谢太傅却似乎另有打算。

他老人家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都督府,日夜打理政事,宵衣旰食,劲头十足。

韶音心热之余也忍不住挤兑他,“若是三公九卿皆如阿父一般勤政,咱们大晋也不至于乱成一锅豆粥。”

谢太傅咳了一阵,答话难得坦荡:“做佃农和做田主岂能一样?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为父早就不理庶务,为了你们这般卖命,你还要如何?”

“阿父辛苦!女儿给您捶背!”

谢太傅笑呵呵地由着她伺候,正好直起背歇歇眼。

庭中几只仙鹤在春光里悠闲觅食,老鹤也不知是寻到了草籽还是小虫,径直往那只已经成年的幼鹤嘴里塞。

谢太傅有滋有味地看了一会,忽然道:“回到建康之后,派人去京口将你舅姑小叔一家接来。”

韶音停下手里的动作,“没这个必要吧?阿父有所不知,存之与他们并不亲近,那一家老小也没拿他做一家人看待。四娘和李勉倒也都是不错的人,可荆氏之妹是赵勇的弟媳,她一双儿女都死在存之手里,这个疙瘩永远都解不了!如此还要强行凑到一起,反倒不美,还不如各过各的,再说,我已留人在京口照看他们,他们衣食用度都不缺的!”

“你说这些我都知道!”

谢太傅听女儿噼里啪啦一通道理,知道她是实在不情愿,因便笑着给她说道理,“你夫君若一直都是个方伯,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你要知道,建康这一仗打完,他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你们,有些事,你不愿意做也得做。你接那一家老小回来,也不是为了教他痛快,而是为他减少麻烦。”

……

父女俩正有来有回地说话,谢五打外边进来,递上来一只封检。

“禀太傅,人已经找到了。”

韶音狐疑地拆开封检,只见里头写的是一个人的宗系牒谱:孔继显,圣人第二十四代孙,现居盱眙,务农为生……

“阿父找这个人做什么?”

谢太傅打发了谢五,回头朝着女儿意味深长地一笑,“咱们大晋的奉圣亭侯一直空悬,这回大乱初定,也该封一封,孔继隐身为圣人后裔,若是得知此讯,必定感激涕零。”

韶音恍然大悟,阿父这是杀人诛心啊。

那孔家上蹿下跳,图的不过就是一个爵位,他老人家可到好,不声不响地寻了个孔继显来,孔继隐知道了怕是要吐血。

韶音有些好笑,又觉得此举太过了些,忍不住柔声劝慰:“阿父!女儿从来都没把孔珧放在心上,她也不过是私德有亏而已,咱们何必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赶尽杀绝?岂不闻汉景之言,’罪大者罚重,罪小者罚轻’,她所犯之错甚小,您这般施以重罚,连累家族,是不是有些欠妥?”

“这你就说错了,韶音。”

谢太傅甚少唤韶音的大名,这般称呼,不由得韶音不心神一肃。

“孔女之错确实事小,可他们孔氏的心却大的不得了!孔继隐揣测出存之的意图,趁着他与谢氏矛盾之机,献粮草、献马匹,又怂恿女儿投怀送抱,你以为他意欲何为?他这是想取我们谢氏而代之!”

谢太傅说着已经阴沉下脸,韶音还从未见过阿父这般的杀机毕露。

“好在,他未能成事。”

谢太傅将过往那些惊心动魄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瞅着女儿发呆的小脸,语气讥诮道:“若是他真成了,对你、对咱们整个谢家,绝不会留一丝情面!我儿记住,有些心思是不能容他动的,一旦他动了,你就要将其一击毙命,教他永世不得翻身!”

韶音张张嘴,半晌都答不出一个“是”字来。

她亲手杀司马德明时、设计王微之时,都曾感受过什么叫做物是人非,身不由己,可阿父的这番话仍旧教她心中震动。

连刑罚都只是论迹不论心,权力之争却残酷得连人的心都不放过,只要动了心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折中的余地。

“好了,你还在孕中,不要思虑过多,阿父说的这些,你记住就好。回到建康之前,你只要顾好赈灾之事即可,别的事不要你操心。若是再有余暇,也可多往府署走动,吏员中有许多踏实能干之人,只是苦于出身没有升迁的机会,你若能发掘他们,他们必当感激涕零。”

谢太傅缓了声音,交待了一番话后便打发女儿回去。

韶音出了议事堂的大门,意外地见到孟晖匆匆而来。

他如今是右卫将军,谢候走后,左卫营也暂时交给他掌管,是实际上的禁军统领。

孟晖见了韶音急忙行礼,“见过夫人。”因交道颇多,又是温嫂之侄,孟晖起身后又问了一句,“夫人近来可好?”

韶音笑着颔首,“越明怎么来了,可是禁中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