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1)

这样的主公,在己则令人心安,在敌则令人寝食难安。

徐凌先前匆匆几瞥,对李勖不过有个模糊印象,此刻近前观看,方才发觉这人竟是如此年轻,年轻得令人生畏,生恨,生出一声唏嘘。

可惜!

李勖的目光亦沉沉地打量着徐凌,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忽然起身下榻,亲自上前为他松绑,接着竟拱手道:“素闻徐堂主谋略过人,近日连番交手,方知传言不虚。方才一战,李某实处于下风,若非仗着一身匹夫之力,此刻只怕已命丧九泉,还要累得全军将士与我一道败北。”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便像是讽刺,可经他这寡言少语之人一说,语气倒是极为真诚。

徐凌凤目微挑,末了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忿然道:“成王败寇,有甚可说?徐凌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李将军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无需多言!”

李勖一笑:“千金易得,良将难求。徐堂主智勇之士,将材人杰也,李某若痛下杀手,恐遭天谴。若徐堂主不弃,不妨留在李某军中,与我等共图大业,李某当以上宾之礼、袍泽之谊相待!”

“袍泽之谊?“

徐凌嗤笑一声,仰天大笑。

“我徐凌昨日刚当着全教兄弟的面发誓,今生今世必当取你项上人头,否则必定万箭穿心而死!今日若就降了,往后只怕日日良心煎熬,夜夜枕席不安,直到九泉之下亦被人耻笑!”

“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事。徐堂主如此谋略,长生道中的兄弟亦个个都是好汉,却落得如此惨败,可知孙波并非良主。”

徐凌被他戳中心中痛处,当下便声色俱厉地反唇相讥道:“徐某虽微贱之人,亦知忠义二字,背信弃义者与猪狗何异?将军之言,恕我不能苟同!凌今日既沦为阶下之囚,便如砧板之肉、秋末之虫,自视一鬼尔,但求一死,宁死不降!”

李勖笑容不减,“徐堂主不妨小住几日,过后再议此事不迟。”

往后接连三日,李勖教人好酒好菜招待徐凌,上官云卢锋等人轮番上阵,苦口婆心相劝,不料这人竟饱读诗书,满腹道理,唇枪舌剑相较一腔谋略毫不逊色,奈何油盐不进,之后竟滴水不沾,滴米不食,一言不发,唯有一心求死。

三日过后,冬日第一场雪纷纷而落,洋洋洒洒如鹅毛。

一大早,徐凌居住的营帐中门从外开启,上官云带着一身寒气入内。

徐凌瞥见外头一片白茫,以为李勖终于丧失了耐心,即将处死自己,倒也心中一片坦然。

上官云冷眼看着他,不知该夸他一句忠义之士,还是骂他一句不识时务。亏得将军仁义,若换做是他,早就将此人一刀结果了,省得放虎归山,往后再生事端。

“你走吧!”

徐凌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上官云长枪一出,将门口的帘子挑起老高,冷声道:“请吧!”

徐凌大喜过望,一口气在大雪之中奔出数里,不知不觉间四野已是白茫茫一片。从此处到临海郡的路并不难寻,只是雪下得沟壑齐平,天地间一片空旷,似乎无边无际,无向无识,人在其中,一时竟有种迷失之感。

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斯时夕阳西下,徐凌跑得气喘吁吁,眼见临海郡的城门已在暮色中现出一点轮廓,胸中却忽然涌起一片悲凉,生出途穷之感。

孙波此时应该已经恢复了神智,见他全须全尾归来,恐怕是不会有多大欢喜。

若与他实话实说,未知能否打消他心中疑虑。

徐凌拖着沉重的脚步曳行于大雪之中,欲哭无泪,忽听得身后一阵马蹄之声,惊望过去,却是一匹汗血宝马驮着员彪悍小将,几息之间旋到自己面前。

徐凌警觉地握住了佩剑。

上官云瞥见他的动作,嘁了一声,自马背上翻身而下,将那宝马的缰绳一把塞到他手中,依旧冷冷道:“我们将军说了,若徐堂主这般回去,必会招来孙波猜忌,将军便将这汗血宝马赠予堂主。此马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回头徐堂主便说是窃了这马方才逃出,也好于孙波有个交代。”

说罢也不待他回答,拔步便走。

“等等!”

徐凌追上几步,高声道:“徐凌誓死不做贰臣,此志一生不易,李将军厚意,凌不能承受!”

“你想多了!”上官云转过身来,“我们将军乃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大英雄,仰慕他的人多得是,帐下更是人才济济!既赠你宝马便是真心赏识,不图你别的!”

“我……”徐凌忽觉喉头腥甜,怒道:“今日尔等不杀我,来日沙场重逢,休怪徐凌无情!待我归去,必当与尔等再战!”

“战就战,哪个怕你?这世上能打的过我们将军的人还没生出来呐!”

上官云露出孩子气的一笑,边说边冲他做了个鬼脸,嬉笑道:“你这糊涂蛋,天上掉下的馅饼都不接,等着给孙波那老糊涂蛋收尸吧!”说完便一扭身,如一匹小烈马般尥起了蹄子,跑得脚步踢踏,很快不见了踪影。

徐凌手里紧紧握住缰绳,望着大雪中逐渐蜿蜒至天尽头的两行脚印,愣在原地。

第079章 第 79 章

丹阳郡, 句容。

鹅毛大雪自午后便开始纷扬下落,直到后半夜才渐渐露出止歇的意思。

雪初霁时最是寒冷,加之江南空气潮湿, 气温骤变之下, 人不及得换上冬衣, 这一冷便是要命。寒气也想寻个热地躲避一般,拼命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可惜人早已冻得从里到外透心凉, 这股寒气只好又从口里喷薄出来, 白花花地浮到半空之中。

谢候躺在坑底, 从上空那呼气聚成的云团里看出了去年新雪时分松枝炙肉的形状, 咽了口唾沫,伸手去做出抓握之状。

还未及得抓到手,屁股上便挨了一脚。

卢镝跳入坑底, 叉着腰看他, 笑容里透着三分幸灾乐祸,“这就不成了?赶紧起来,这点活计累不死人,若是再这么躺下去可是要冻死!”

说着便将谢候丢在一旁的铁臿捡起,另一手薅着肩将人拎起来。

谢候仿佛没生骨头, 刚一提溜起来便又滑坐下去。

“怎么累不死?再这么干下去迟早累死!哼!我谢逢春宁可归于白雪,落得个生死风雅, 也不愿一身泥巴臭汗活活累死!”

“嘿!”卢镝见他耍起无赖, 脾气也上了劲, “怎么, 谢郎君这会儿又摆起架子了,当初怎么说的, ’愿为一普通小卒,绝无特殊’,才几天就忘了?看看旁人,哪个不比您老人家挖的多,您老人如此鸡立鹤群,难道这就是’绝无特殊’?若是再”

“行了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