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钦钻进去摸了摸,探出个头来:“真的很软。”

徐正阳摸摸他的脑袋,指了指隔壁的帐篷:“我睡这个蓝色的,有什么事就叫我,知道吗?”

“好。”喻钦点点头,跟他挥手,“去睡吧。”

徐正阳笑了一声,神色柔和:“晚安。”

喻钦缩了回去,拉上拉链,躺进略显宽敞的帐篷里。

那天之后,喻铎川还是让老师给他安排了单人帐篷。

喻钦静静躺着,头顶的一小块蓬顶是透明的塑膜,可以看到满天星星。四周依旧十分嘈杂,烧烤时大家围在一块玩游戏聊天,现在甫一躺下,兴奋劲还没消。

许多学生正在给父母打电话,这所贵族学校的孩子,大多数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对父母很是依赖。

喻钦听到有人说这里的星星很美,风景也好,下次可以全家一块来,有人说烧烤很好吃,回家之后爸爸你给我也烤一回,有人说已经躺下了你们别担心,保证不会半夜跑出去。

小小的帐篷下,每一通电话都是被爱的证明。

他曾经也是这里面的一员。

眼泪流进耳朵,胸口堵塞得快要喘不上气,喻钦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打开手机,盯着喻铎川的头像良久,鼓起勇气发了条信息过去。

钦钦:爸爸,南山的星星很亮,很好看。

钦钦:想和你一起看。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直到四下寂静,喧闹声渐渐平息,众人都沉入睡梦,喻钦也没有等到他希冀的回复。

仿佛有一双手将他一点一点扯入海底,越往下沉便越是绝望,可又忍不住握着最后那一点光,侥幸地期盼下一秒就会是救赎。

难得的春游,怡人的山景,新奇的烧烤,这些鲜活的值得开心的一切,都像单薄虚假的颜料,将他粉刷成一副自然的假象,可一捧冷水泼上去,就会露出底下苍白的脸。

喻钦看着熄灭的屏幕,紧紧捂住嘴,生怕泄出一分哭声。

他这段时间几乎整夜的失眠,闭上眼,脑海里就开始回放白天喻铎川冷淡忽略的样子,想起自己抛出去又落在地上的每一句话。

现在离开了那幢房子,躺在没有喻铎川的地方,他依旧睡不着,依旧被冷落。

高高在上的父亲,可以因为一个外人就将给他的目光收回,不顾他的眼泪,他的哀求,只留下一个背影。喻钦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无尽下坠,不知道喻铎川何时会救他上去,又或许在下一秒就会触底粉碎。

密闭的空间令他逐渐窒息,喻钦穿上外套,拉开帐篷的拉链,钻了出去。

凌晨的山顶很冷,他站在帐篷堆间,有些茫然。

愣了好一会,他才模糊想起同学提过的有瀑布的方向,裹了裹外套向那边走去。

山间很黑,喻钦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踩着一地枯枝走进了林中。

南山乱石奇出,树木繁多,光从下打上去,树杈横生,显得阴森异常。

冷风将他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一些,心里不由生出几分紧张。走了几步,耳边的声响因为恐惧而放大百倍,可往回照,来时的路也是阴黑一片。

喻钦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夜半出走。

在原地踟蹰半晌,他突然听到了不甚清晰的水声。

瀑布?

他又仔细听了听,确定在十点钟方向有水声传来。

去看看吧。

喻钦心中稍获安慰,快步朝那边走去。

“啊!”

就在他伸出脚踩下去时,枯叶之下,竟然有一块突出的石头。

鞋底一滑,喻钦来不及反应,便身形不稳地摔了下去,南山往下的地势本就急,他抓不住固定的东西,身体快速朝下滚去。

坚硬的石头撞在喻钦的肋骨,胯骨,小腿,他甚至有种全身都要被撞碎的错觉。慌乱间手机被抛了出去,只来得及护住头,手背上擦出无数血痕。

痛,没有尽头的痛。枯叶被身体碾过的声音离他的耳朵那么近,仿佛碾碎的就是他自己。

“砰”一声。

一切在他的后脑勺撞上一颗树干后停止。

剧烈的震荡轰响在脑中,喻钦眼前一黑,一圈金星不停绕圈,旋转,晕眩的感觉仿若梦中。

他捂着脑袋痛苦地喘息,摇摇头试图甩掉乱晃的金星,后颈有异样的感觉,伸手轻轻一抹,湿润的触感。

等到最猛烈的一阵头晕过去,喻钦一点点撑起身体,靠坐在树干上。身体因为疼痛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尝试动了动双腿,却发现疼到根本站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腿还要休息多久才会恢复走回去的力气,况且已经这么晚,刚刚还往下滚了那么长一段路,即使是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说不定,还会吸引来林间的生物。

喻钦绝望地闭上眼,将头埋进臂弯,他那么笨,根本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无边的黑暗像梦里深沉的海,无处可逃地吞噬了他。

爸爸……爸爸……

“爸爸……喻铎川……”

喻钦最终还是喊出了那个名字,那个他每一次难受、痛苦都会第一个想到的人,唯一一个想求助的人。

“爸爸……你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