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宋家小姐那件事,我曾经听你哥哥说你那段时间几乎夜夜做噩梦,木檀她们也是急得没办法,如今可睡得好些了?”
听宋珮忽然又提起这件事,颜子衿脸色也是不由自主地一变,好在现在看不清她的神色,她捏着被子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后开口道:“好多了,只是偶尔梦见,但即使梦到了模模糊糊的也看不真切。”
“听你这么说还是会梦到,我祖母那里有宁心安神的香,据说是请了高人调配的,改日我托人给你带一些去。”
“不用了,虽然会梦见但已经吓不到我了。”
“为什么?”
“因为每次我梦见的时候爹爹都会在梦里,”颜子衿盯着帐顶银球垂下的流苏缓声道,“他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真好。”宋珮喃喃道,“我母亲就不一样,从小到大就没来见过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个名山大川玩耍去了……”
听着宋珮逐渐低语最后变成绵长的呼吸,颜子衿只是笑了笑将双手放在小腹上平躺着生怕吵醒宋珮,她没有告诉宋珮的是梦里的父亲并非如自己所说那般时时陪在身边,他只是偶尔出现过几次又匆匆离去,而自己没有再被这个梦吓到,大多是因为颜淮那个时候几乎都在一旁安慰着陪着她,就像是他们刚到京城的时候颜子衿也是那般夜夜做着噩梦,颜淮就守在她的床边轻声哄着直到她能够沉沉睡去。
一想到颜淮颜子衿眉头轻皱,双手下意识地抓着被子,还好她的动作轻缓没有吵醒身边人,她被纷乱的思绪侵扰,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晓。
或许是有所思便有所梦的原因,她这次梦到了宋家小姐,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像以往那般狰狞着面容向她扑来或是张牙舞爪地想要抓住她,宋家小姐只是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裙静静站在一株柳树下,垂下的柳枝缠绕住她的脖颈,就像是那一日吊住她的白绫。梦里四周皆被更加浓烈的雾气填充,颜子衿看不清宋家小姐的样子,只觉得她正透过雾气与自己对视,颜子衿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一股黏腻的绝望与悲伤袭来,颜子衿竟渐渐流下泪来。
“你在哭?”颜子衿在梦里出声问道,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铁甲在行走时厚重的相击声,一个人似乎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那人路过颜子衿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像以往那般轻轻拍了拍颜子衿的后背:“锦娘。”
颜子衿转头怔怔看着身边这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许久这才颤抖着声音开口:“爹爹……”
那人沉默着点点头随后径直向前走去,他走得极快,颜子衿想伸手抓住他,可却察觉到又有一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颜子衿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个玄甲银枪的年少将军沉默着往前走,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是颜淮,只是自己为何会梦见他身着玄甲的样子?
不等颜子衿细想,她的目光顿时被颜淮的脚下所吸引,无尽的鲜血在他前进的路上涌现出,到最后几乎要汇成一条向前无尽延伸的血色溪流,颜淮随着这条溪流沉默着往前走,似乎并未发现颜子衿的存在。
如果说见到颜父的第一眼颜子衿感觉到的是悲伤与思念,那此刻见到颜淮的第一眼颜子衿感觉到的只有令人颤栗的恐惧,还有随之冒出来的决不能让他再继续向前的想法,她出声想叫住颜淮却发觉自己不知为何失去了声音,甚至连短暂的音节也无法发出,全身更是每动一下便是刀割裂骨般的剧痛。
眼见着颜淮离越来越远,就像是在追赶着前方的颜父一般,颜子衿心里顿时一阵慌乱,不顾疼痛地剧烈挣扎着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在察觉到双脚失去禁锢的一瞬间她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颜淮的手腕,就当她试图开口叫他时,却看见颜淮几乎要被鲜血覆满的面容。
0036 章三十六
三十六、
猛然惊醒,颜子衿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发慌像是下一秒心脏就要跳出来一般,她稍微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宋珮,见她还睡着便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
帐顶挂着的银球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想是添了安神的香料在里面,可颜子衿如今了无睡意,又怕起身动作太大吵醒了宋珮,只得保持着现在的姿势盯着银球出神。
刚才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到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颜淮身上玄甲的冰凉,可现实却又在真真切切地对她说这只是一个梦,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因为在睡前与宋珮聊到那些事才会梦到,明明宋家小姐的事情与颜父颜淮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关联,为什么自己在梦到他们朝着她走去时会那般的惊恐呢?
是因为她是枉死之人吗?
思绪停到这里颜子衿这才反应过来到,自从那次自己问过颜淮以后便再没有从他或者他人口中听到关于宋家小姐事情的后续,木檀她们说着颜淮不让她们告诉自己便真就守口如瓶,秦夫人那边自然不好去问,后面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大都是已经知道的,他们看样子也并不知晓这件事的后续。
其实颜子衿本不必要为这件事去多想,人命要案这自然是交给大理寺那边处理,她一个待在闺阁的姑娘家又能以什么身份去问?
可是颜子衿偏偏在脑海里浮现出宋家小姐那立在树下的模样来,明明看不清她的样子可颜子衿却下意识觉得她是在对着自己哭泣。
她为什么要哭呢,是为了自己的无辜枉死,还是为了尚在人世的父母亲人,还是因为别的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越是这么想下去脑子越发清醒,等到颜子衿能够察觉到困意时天边已经露出一丝瓷灰色的光亮。
所幸在垂钰授课时颜子衿忍住了困意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梦会周公,但今日的课程她却也只能说一句脑袋空空。
下午因为天气炎热并未安排课程,慕容环最受不得闲便拉着众人要办什么品花宴,宋珮自然跟着应和忙唤着宫人去准备东西,众人找到一处临水树荫下设了竹席,又搬来绢扇冰鉴纳凉,江千兰将自己家里送来的杏花糕带了来,搭着颜子衿带来给众人品尝的糖点,慕棠也将自家母亲亲手酿的春雪酿拿了出来,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解暑的茶点,也算上是个精致小巧的宴席。
慕容环因得在家跟着祖父学了几幅棋局,便拉着祝家的小姐陪自己对弈,祝家小姐名曰鹤书,小字湘郎,听起来像是个男子的名字,可却是个清丽的玉美人,更自带着出尘的气质,瞧着不像是个闺阁小姐更像是个下凡的仙子。祝鹤书一身水蓝色轻衫拿着一柄团扇坐在慕容环对面,正拈着棋子盯着棋盘沉思,佘璃不知从哪里找了根细竹找了块水边的高石坐下垂钓,其他几人要么坐在竹席上品茶饮酒要么就是站在一旁端详着棋局。
颜子衿本来打算拒绝了好回去小憩,可耐不住慕容环祈求还是跟着来了,她如今身子仿佛有千钧重一般,眼瞧着这边无趣那边沉闷,只靠着软枕在竹席上昏昏欲睡,实在困极了便饮一口茶醒醒神。
最后还是宋珮瞧见颜子衿这样迟早要摔过去,便强拉着她一人去散步醒醒瞌睡,两人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宴席对面的行廊上,从这里就能看见对岸的几人。
颜子衿虽然被拉着散步,可困意还是未消心里依旧想着回去睡觉,宋珮瞧她这个模样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在一处坐下。
“你昨晚是怎么了,今天困成这个样子?”
“大抵是天气太热,失眠了。”
“昨晚很热吗?”宋珮边说边思索着,可昨晚不仅不热反倒还有几分凉意啊?
“或许是我认生,不是自己的屋子睡不习惯。”颜子衿开口解释道。
“那这样可就犯难了。”
“或许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
“你要是实在太困了你就回去休息吧。”
“大家都在这里我不来又显得不合群,”颜子衿强行坐起身子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而且走了这么一会儿也不是很困,说不定等走回去早就不困了。”
“那我陪你说说话。”
“嗯嗯。”
“那你想说些什么呢?如果要我自己来说不定就聊个没完了。”
“嗯……”颜子衿微微思索了一番,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试探着问道,“在家里宋家二哥哥是什么事都会给珮环姐姐说吗?”
“也不一定,就像这次如果我不吓他他估计随便这个话头就敷衍过去了。”
“这样啊。”
“你问我二哥做什么?”
“我只是想着你二哥四处走动得多,想必应该多多少少比其他人多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