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听说哥哥护送长公主殿下回京,娘娘要设宴款待,颜家可是收到请柬了?”

“没有在老夫人那边听到提起这件事。”

“颜家这般辛苦护送殿下回京,难不成连赴宴的资格都没有?”

江柔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继续发着牢骚,这两传话筒一定会告诉颜淮,只得低头愤愤地踹了一下脚边的石头,石头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停在如波浪般堆叠在地上的蓝色裙摆边。

江柔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抬眼便看见一个蓝裙纱衣,玉环披发的神妃仙子站在不远处,她的发上缀着珍珠,乌发如长瀑,珍珠如星辰。

美人注意到自己脚边的石子,低头有趣地看了看,随即伸出脚趾,凤仙花染红的趾甲鲜艳,正轻轻地拨弄着石头,江柔这才发现她竟然赤着脚。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谁家的姬妾?”江柔冷声问道,这样的打扮绝对不会是名门贵女,说不定是谁在外金屋藏娇偷养的美人。

“这里人多热闹,我才愿意跟来看看的。”琉璃姬轻笑道,“男人们说话好无聊的,我可不喜欢听。”

一听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江柔自持矜贵,当然不愿意理这种女子,转身便要离开,可刚走几步,一双冰凉的手便从后抚上她的脸。

“放肆!”江柔转身冲着琉璃姬喝道,“我可是颜家大小姐,你怎么敢随意冒犯我。”

“你的脸好冰,摸不出温度,我不喜欢。”琉璃姬赤着脚退了几步,“穿这么多你不热吗?”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江柔不想与之多纠缠,可琉璃姬却如灵妖一般忽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美眸轻眨,随即有些讶异地开口道:“不是假的?”

“疯子!江柔一把推开琉璃姬,愠怒之下又有些心虚地快步离开,两位婢女也看不懂面前这个陌生美人的想法,互相对视一眼后顾不上行礼,连忙匆匆跟上江柔。

琉璃姬站在原地,不多时便见五皇子拎着一双绣鞋匆匆寻来:“我听说你把鞋子丢掉跑出来了。”

“听你们说话不好玩。”琉璃姬把玩着发丝坐在一旁的假山上,五皇子无奈上前,蹲下身将绣鞋放在她脚下,但琉璃姬却顺势朝他伸出脚,明明赤着脚在外面走了这么长时间,可脚底却干干净净地并没有半点尘泥。

五皇子抬头看着琉璃姬,她轻哼着,巧笑盼兮,前者只得无奈一笑,蹲下来握住她的玉足帮其将绣鞋穿好。

“在海边,有这样一个说法。”琉璃姬忽地开口道,“采珠女每次九死一生采来的珍珠,都要小心翼翼地将其按优劣分开,每一种品质都有规定的数量,只能多不能少。若是收珠的官员发现有以假乱真以次充好的情况,有多少颗不合规矩的,就砍掉几根手指,手指不够,就脚趾,自己的砍完了,便是丈夫、孩子、父母、亲人。”

“你想说什么?”

“你们收珠都这么严苛,若是人呢?”

0298 章二百九十六

二百九十六、

“父皇曾经下旨,海珠每年官家上供不超六十斛,宫品不超十斛,余者珠民可自行买卖。”

“可采珠的人这么多,自然得的越多越好,近岸的生不出,便去深海,回得来的回不来的,不计其数,结果却被说南海珠贱,从采珠女手里买来的珠子,到了京城,价格不知翻了多少倍。”

“你想说什么?”

“没有呀,这只是前几天我陪一个商人喝酒,从他口里听到的,哎呀”

脚心被人用手指用力一压,琉璃姬娇滴滴叫了一声,便看见五皇子眼里的不悦:“谁许你去陪别人,碧春阁的妈妈又耐不住心了?”

“谁敢触你霉头,妈妈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殿下您呀。”琉璃姬笑着,五皇子顿时明白了是谁的主意,抓着她另一只还没穿上鞋的脚站起身,琉璃姬身子不稳靠倒在假山,可她却不急着起身,而是眉眼弯弯看着俯下身靠近自己的五皇子。

“呀,难不成要在这里,殿下真是好兴致。”

“你若无聊,大可让人给我传话来陪你。”

“殿下这几日忙得很,我可舍不得让你受累。”琉璃姬食指滑过五皇子的脸颊,吐气如兰,“那商人肚子大得像塞了个篮子,脸上肥肉堆得发黑,长得又不好看,我可不喜欢。”

“那你还陪着他。”

“他答应送我一幅字,我喜欢,就陪他喝了几杯,他酒量不好,一下子就醉了,差一点吐在地毯上呢。”琉璃姬说着伸手去够后脑束发的缎带,指节勾着将其中一段拉到身前,月白色的缎带上有人用毛笔写了长长的句子,字迹从肩头一直写到尾端,像是一时兴起为之。

“那商人说自己被一女侠救下,便请她喝酒当作谢恩,结果女侠喝醉了,兴致一来抓起歌女的发带写了一篇文章,写完又送给他当见面礼。”琉璃姬咯咯笑着,“那商人虽然感激,但觉得这东西实在寒酸,不好发作,便随手敷衍塞在行李里。那日在碧春阁喝酒,为了逗身边的小奴儿开心这才想起来,正好被我身边的童儿瞧见了。”

那缎带上的字句陌生,并不是常见的那些辞藻文章,可字迹却再眼熟不过:

月皎皎,青山染皓……高峰不遇雪,见君如月……灵山现卿,泠泠听弦,山中石激泉……

“师父……”五皇子盯着上面的字迹,失神地呢喃念着,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缎带,琉璃姬见他将缎带抵在唇边,眼里满是无尽的惊喜与思念,抿唇一笑,将脚从他手中抽离踩在假山上,衣裙盖住脚背,只露出鲜红的指甲。

“那商人说他是在苍州被救下的,女侠怪得很哩,一开始请她喝酒她还不答应,说要是吃面皮汤,最后实在拗不过,这才说留着第二天再吃。”

“苍州?”

“是的呀。”琉璃姬起身,将发带取下指尖勾着剩下的递向五皇子,“殿下要怎么谢我?”

“你想要什么?”

“碧春阁一直待着好无趣,这里也好无趣,下次殿下找到有趣的事情,记得带上我就好。”琉璃姬附身勾起另一只鞋子穿上,趁机凑近了几分。

五皇子点点头应下,琉璃姬顿时嫣然一笑,撒娇地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五皇子顺势将她横抱起朝着花园外面走去。

“月皎皎,青山染皓,似君涉水来,珍之如宝……”

夜已深,屋外的廊灯只留下几盏勉强照亮,颜子衿披着外袍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字消磨时间,最开始不知道写什么,便东写写西写写,写着写着也不知怎的就出了神,等反应过来时,纸张上竟然写了半篇《月赋》。

“啊呀”一声,笔尖跌在纸上,将剩余的空白处玷污,瞧着是没了办法再写下去,颜子衿连忙将笔拿开,看着干透的字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忽地写起了《月赋》,正欲将其揉成一团丢掉,颜淮从后面伸手拿过。

“《蟾宫赋》?”颜淮看了看上面的文章疑惑道,“你从哪儿读过这篇文章。”

“你知道?”

“据说是前朝状元赵玄遗作,可早已流失,至今无人见过全文,我也只见过残卷。”颜淮说着说着忽然挑了一下眉,“你写的……似乎是全篇?”

“嗯……”

“你倒是好运气,大概是当今世上唯一读过这篇文章的人了,你从哪儿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