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要到哪里去?”颜子衿也笑着开口问道,本以为他会按着话本说的那样去仙山求道,谁知孙猴子却抱拳朝着天上拜了拜道:“我得菩萨指点,要下山远走,万里西去哩。”

孙猴子回答得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大家从未听过这样的回答,颜子衿歪着脑袋想了想,此人大概是即兴为之,便也不按着话本的情节去问:“那你在山上待了多久,竟然舍得离乡远走。”

“山上待得岁月不知几时,只知花落花开,吃了的桃核已经成了桃树,自是舍不得,可为了护人平安,无论如何也要去。”

“你要护谁的平安?”

“护该护之人。”

“你又要去何处?”

“去该去之处。”孙猴子摇晃着身子,随后又摸着耳根嘿嘿道,“只是这天高路远,下山且带了几份瓜果,刚才不察,被俺吃了个干净,没了路费。”

“说了这么多,原来讨神钱哩。”人群中顿时有人哄笑道。

“什么是神钱?”颜子衿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伴,阿棋回答道:“游神的时候,打扮的优伶可以向行人讨要神钱,虽然可给可不给,但大家都为了吉利和开心,你只给几枚铜板就行了。”

这时身边的桃幺她们都已经拿出神钱,塞到那孙猴子腰间故意缠出来的布包里,而离得远的人则高呼着,将手里铜板掷向孙猴子,一时间接不及,地上洒落了不少,便立马有扮做仙童模样的孩子哄上前去拾捡。

颜子衿见状也想讨点吉利,然而出门得急,只记得拿花灯竟忘了拿钱袋,那孙猴子兜里虽早已鼓鼓囊囊,却觉得他正直直瞧着自己,似乎在等待颜子衿出手。

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颜子衿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索性一咬牙,从戴着的璎珞上扭下一指长的银链递到孙猴子手中,银链上面系着几颗小珍珠,虽不大但好歹也值点钱。

那孙猴子接过银链,一时呆在原地,似乎惊讶于面前人的出手阔绰,可还不等颜子衿开口解释几句,他将其合在双手之中,朝着颜子衿拜了几拜:“幸甚幸甚,姑娘心慈救我性命也。”

此时游灯的队伍也已经走了大半截,那孙猴子见状怕掉了队,随即便手舞足蹈欢天喜地地跃入队伍中,连兜里的铜钱洒落了不少也未曾发觉。

颜子衿目送着游神的队伍前去,亦或者说她主要是瞧着那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特地向自己讨东西的孙猴子优伶,此人倒真是奇怪,一下子冒出来,又一下子蹦了回去。

人群见花灯离开,舍不得这热闹,便纷纷跟在队伍后面。

颜子衿她们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乔春儿这才忽地“呀”一声,拍了拍颜子衿的手臂:“阿瑶你刚才怎么不找我们要铜板呢?”

“我、我,我刚才给忘了……”颜子衿恍然大悟地敲了下脑袋,对呀,她刚才怎么不找阿棋她们要铜板,后面再还回去也行呀。

“好好的璎珞,出趟门反倒弄坏了。”

颜子衿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缺了一处的璎珞,细瞧其实也瞧不出,似乎也不影响平日佩戴,便连忙摆摆手让大家别在意。

阿棋说这个时候茶馆应该还有空位,一会儿花灯要从城中河上行过,大家最好趁快些去占位置。

被这样提醒,众女不再耽搁,连忙牵着手往茶馆赶去。颜子衿被乔春儿牵着一路小跑,见两侧小楼虽开了窗,却三三两两垂着帘子,大概是临街住着的人家不想过错游神热闹,又不愿让外人瞧见,于是收回了目光,不再贸然去探究。

“可瞧清楚了?”

二楼一处隐帘后,女子看着楼下从眼前小跑过的颜子衿,目光里有些犹疑,可偏头看到床上重病昏迷的孩子,腰后的利刃正稳稳抵着自己,咬了咬牙,轻轻颔首的同时,不由得落下两行清泪。

“是哪个?”

“穿海棠色衣裙的便是。”

等到那花灯游行的队伍与颜子衿她们错开后,颜淮这才将箭尖从那孙猴子扮相的优伶头颅处移开,拉如满月的弓弦缓缓松下力道,弃毫连忙上前将其接过。

林玉生坐在桌案旁,不慌不忙地饮了一杯温酒,随后感叹道:“你这一箭下去,我又得写一份罪折。”

“到时候我替你写。”

“免了,难不成你写了我就不用写了?累不累。”林玉生笑了笑,随后将酒盏推到对面的颜淮面前,“你若真的放不下,当初不同意便是,何必今日在这里张弓搭箭,瞧着可怕得很。”

0249 章二百四十八

二百四十八、

“有人要我放过他,我答应了。”

“其实你倒也不必在这点上这样规矩。”林玉生举着酒杯,透过纱帘看着远处高悬夜空的明月,“此处赏月倒是极好,你难得有这个闲空,多瞧瞧也是好的。”

颜淮捏着酒盏,此处乃是苍州最好的酒楼,酒楼老板特地买下街道两旁的面对面的两处铺子,又特特修了连廊将其连通,颜淮他们坐的雅间,正巧能将街上风景一览无余。

此时还能瞧见花灯的队伍渐行渐远,林玉生以为他意犹未尽,便说着等花灯游完河,还得再绕回来将花灯送出城去,这游神才算结束。

“你且等着看吧。”

“嗯。”颜淮饮下温酒,随后看向对面的友人,“你们何时动身?”

“还有一两月的时间,也就和你们前后脚的进度。”林玉生笑道,“我可是要回去领罪的,怎么能与殿下同行?”

“抱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反倒要来谢你。”

“谢我什么?”

“谢此番来的是你,”林玉生用手里酒杯碰了碰颜淮的酒盏,“虽说我来此处,早已知晓无论怎么做,我都是这样的结果,但如果对象是你,我倒是欣慰不少。”

“你会觉得不甘心吗?”

“谨玉你知道吗,此番苍州之事,我前来赴任时本来还有几分不解,为何殿下会举荐我。后来我才想明白,若来的不是我,你必死无疑,而若来的不是你,我必死无疑。”

“……”

“殿下想给你这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但也不愿就此舍了你。”

“于是选择舍了你。”

“哈哈,”林玉生手肘撑在桌上,笑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可是娶了慕家的女儿,在他们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投鼠忌器?”

“你该清楚这个罪名担下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