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说笑了,老头子一直负责这处宅子的买卖,您要是来瞧过,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胶头子嘴里吹嘘,他哪里一直负责过这宅子,但若真有这样的一个美人来,他那些同僚不可能没提过。
锦衣公子笑了笑,扇子一打,张口便将这宅中的亭台楼阁,布局陈设一一道出,每说一处,胶头子背上便冒出一顿冷汗,心想完蛋,这美人公子口中说的一字不差,看来他真的来过这里。
一想到自己的夸口被轻易拆穿,胶头子顿时尴尬得有些手足无措,那锦衣公子说完只是笑笑又继续道:“那次我惦记着替我家娘子买下这宅子做生辰礼,只可惜来得匆忙,银两未带足。今日总算抽了空来苍州一回,谁知被人买走了。”
“你来迟一步,京中来了个贵客,不久前才将这院子给买下。”
“就是你口中那个不恼您把小姐认成夫人的贵客?”
听着锦衣公子的笑语,胶头子只讪讪笑着,心里嘟囔着自己出糗的事怎么就被他听见了,随后又听前者问道:“这世上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儿算不上罕见,许是您将他家女儿误当成了新娶的夫人也说不定。”
“哟,您这样说岂不是更让人恼火,”胶头子连忙摆摆手,“这宅子的老爷哪里是个老头子,我瞧着分明是个年轻人,就算娶亲再早,怎么会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
“这不是您刚才称的老爷,我以为……”
“这、这宅子主人,我不称老爷难不成称少爷?”胶头子瞥了瞥嘴,后来想了想又继续道,“或者称一声将军也行。”
“将军?那可真是个贵客了。”
“可不,还是京中来的将军呢,诶对了,公子您是不是找老爷有事?”
“瞧瞧,一时和您聊得投机,差点忘了正事。”锦衣公子“啊呀”一声,用扇柄无奈地敲了敲脑袋,“正是正是,我前几日刚来苍州,本想着此回前来买下宅子,因为我家夫人生前一直惦记着。结果来时见您站在门口与人说话,这才发现此处已经有了主人,如今还请老人家告知我此处是何人买下,在下好抽空登门拜访,求问主人能否割爱与我。”
“那、那您可来晚了,我瞧着那老爷对这宅子十分满意,估计难咯。”胶头子摇摇头,他想着京中来的官哪个不是有权有势,瞧上的岂能轻易放手。
“刚才与您说话的,就是如今宅子的主人?”
“是呀。”
“原来如此。”锦衣公子用扇柄敲着手心,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冲着胶头子笑道,“那刚才离开的姑娘,可是您口中说的小姐?”
“您说燕瑶,她是绣庄的绣娘呀,诶不对,她、她好像是的,刚才老爷身边的人也说是自家小姐。”胶头子估计是有些醉了,被问得脑子卡壳,他分明记得燕瑶是那城外打渔的燕家送去绣庄的绣娘,怎么一下子又成了这将军的妹妹?
“燕瑶?”锦衣公子挑了一下眉头,随后又看着这宅子,“原来是燕将军买下的。”
“什么燕将军?”
“我听您说那小姐叫燕瑶,又是京中来的,她的兄长不就是燕将军。我在京中有几位熟人,自然也听说过燕将军此人,没想到他竟然大老远地在这里买了个宅子。”
“不是不是,”胶头子连忙摆手示意锦衣公子说得不对,随后手指敲着脑袋想了许久,这才想起来,“虽没怎么提过,但我确信老爷并不是姓燕,我有次、什么时候……唔,算了我记不得了,但我确实听人提过,他其实好像是姓颜。”
“颜?”锦衣公子指尖敲着酒杯的动作一停,他侧对着胶头子坐下,听见这个姓,又在嘴里琢磨了几下“燕瑶”这个名字,忽而笑了一声,将杯中酒饮下。
话音刚落,外面忽地想起一声惊雷,随后夜空里亮如白昼,众人听见热闹纷纷走出,胶头子和锦衣公子也同时往外看去。
“这是要游灯跳神了,一会儿可有得热闹。”
“阿瑶你往这般走走,当心一会儿被花灯撞着。”
桃幺将颜子衿往身边拉了拉,此时的大街上人群纷纷朝两侧让出中间的道路,临街的楼阁上也站满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街口处。
颜子衿拎着琉璃灯,与众女挤在视线最好的一处,今日出门游街的姑娘不少,但聚在一起这么多却难得一见,其他人认出是绣庄的姑娘,见她们个个都是盛装打扮,便不由得多了几分侧目。
“花灯何时才会来?”颜子衿问道。
“快了,他们游完侧街就到了主街,这个时候才会开始游神呢。”
“什么是游神?”
颜子衿的声音被掩在烟花绽开的巨大声响中,只见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熏风香云月团团,行人如织灯千盏。
0248 章二百四十七
二百四十七、
依托着赤江水系与独特的山脉的结合,苍越二州的丝造瓷器以其独一无二的特点闻名于世,进而也催生出其当地独有的文化民俗。
这中秋游神便在其中,相传原名应该唤做“端神”,本是为了祭神驱鬼,保佑苍越两州风调雨顺。时间久了,该风俗虽还在,却因其太偏于严肃,逐渐演化出游神这一适合苍越人民节日里庆贺的习俗。
每当要准备游神时,两地的人便会用最上等的绢布糊织出各类花灯,又用最好的土炉,最巧手的瓷官,烧制出各类“瓷琉璃”缀在花灯上,游神时花灯栩栩如生,琉璃铃铛轻响,伴着乐姬曲伶的调子,显得格外热闹有趣。
后来又特地吸取了骆州的风俗,让优伶们扮成各类神仙在花灯旁玩乐嬉戏,作为神明的代表与民同乐。
颜子衿倒是从未见过中秋时有这样的风俗,以是当人群簇拥着花灯缓缓行过大街时,更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上去,可惜她还是低估了苍越人民对游神的重视,眼前所见实在太过精彩丰富,一时间看花了眼。
这般太阴星君长袖舒展,身上环佩叮铃,身下“嫦娥”们簇拥着翩翩起舞;那般华光神君端坐宝座,持剑托符,脚边“神官”肃穆而行;此处精卫衔石扬羽展翅,身边“花童雀精”嬉闹玩耍;那处菩萨杨柳低眉,“龙女金童”诵经侍奉身侧……
舍不得这边,又好奇那边,颜子衿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竟差一点忘了动作呼吸,其他扮做神仙的优伶围绕着花灯,还不时与道路两侧的行人互动。
颜子衿最先认出织女的花灯,毕竟以前秦夫人不止一次说起她与织女的缘分,可以说她是从小听着织女的故事长大。
织女侧身拈针,云鬓华裳,正手捧轻纱眉眼含笑,用柳条端着的喜鹊绕身晃动,瞧着几乎与真鸟无二,脚下是用云缎糊出的彩霞,内里点了明烛,就像是隐在云中的星辰。
颜子衿越看越喜欢,目不转睛地瞧着那织女花灯,以至于那扮做猕猴的优伶跃到身前时,还被吓了一跳,差点跌了手里花灯。
等稳住神定睛一看,只见一只猕猴扮相的优伶正曲着双臂,衣裳胡乱挂在身上,歪带着帽子,蒙着猴毛面具,浑身上下只有鞋裤还算规整。
乔春儿一眼认出这扮相,连忙拉着众人指着他笑道:“你们瞧,竟有人将孙猴子扮成这个模样。”
周围的人见他这滑稽的扮相,纷纷笑着围了上来,毕竟以往大家瞧着的都是威风凛凛的大圣扮相,哪里见过有人会扮成石猴初蒙的样子,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冲他开着玩笑。
那孙猴子也不恼,面对着众人摆弄着标志性的动作,也许他还是个小学徒,动作虽显得有些生疏,却更加滑稽有趣。
颜子衿本是被他吓了一跳,一时呆呆地瞧着他,可没多久也被他的动作逗乐,“噗嗤”笑出声来。
“你是哪里来的猢狲,怎得跑到人间来了?”桃幺在一旁笑问道。
那孙猴挠着脸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颜子衿一眼,声音闷闷地从面具里传来:“我本是山里的猢狲,贪慕人间繁华,这才下山来的。”